他在牢房裏轉來轉去,想不出個脫身的法子,又往窗外看了,窗外是起伏的群山,高高的藍天。這地方一定是建在一個隱蔽的地方,他死在這裏,沒有人會知道的。
一朗子在屋中鬱悶地大喊大叫,幾乎要把房子給震塌。鐵門上的小窗子又打開了,剛才那個人又出聲了:「我說大爺啊,你還是省點力氣吧。知道這牢房建在哪裏嗎?建在山裏,你就算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聽到的,更別說有人來救你了。
「會進這裏的人,除非主子下令不給你死,否則的話,沒見過哪個人能被人救出去的。」
說罷,「喀!」的一聲,又關上小窗子了。
一朗子大罵道:「等大爺出去,就把這個狗屁牢房全部毀掉,好端端的建這屁玩意幹嘛?有建這東西的錢,還不如給老百姓發下去有用。」
他無聊地一會兒坐床上,一會兒坐地上,一會兒又滿屋子踱步,看著欄杆外的 一片天空,無限惆悵。
陷在這裏,沒有人搭救可就完蛋了。我的嫦娥姐姐啊,我的柳妍姐姐啊,我的小珊娘子啊,我的星琪寶貝兒,我的風騷貝姐啊,誰來救救我?那個皇帝不知道在幹什麼,他到底想把我怎麼樣?
想什麼,來什麼。一個男人的影子隨著幾聲冷笑出現在窗外。
一朗子仔細看,看見了一張中年人的臉,臉白無須,帶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凶氣,誰看了都想落荒而逃。除了凶,這張臉還有一種唯我獨尊的傲氣。
這不是別人,正是那天晚上跟他一起喝酒的皇帝,這個時候的他仍然是一身藍色的便裝,像個老爺。
一朗子冷不防見到他,先是一驚,接著又笑了,說道:「皇上,是你把我關在這裏的嗎?」
皇上的目光盯了一朗子一會兒,冷氣少了 一些,說道:「沒錯,就是朕把你關在這裏,本想把你一刀殺了,可是沒狠下那個心。」
臉上竟有了幾分傷感。
一朗子一臉茫然,說道:「皇上,咱們昨天不是談得挺投機的嗎?你怎麼突然翻臉,把我塞進這個鬼地方?我哪裏得罪你嗎?」
皇上別過臉,作深思狀,緩緩地說:「朕也不想這麼幹,都是你逼的。」
一朗子更是奇怪了,說道:「我哪裏有逼你啊?咱們不過是頭一次見麵,我不過說了幾句國家大事、給你提點意見,你就生氣了,還把我關在這裏。身為一個男人, 你的心眼也太小了,你還是不是男子漢?」這幾句批評顯得很刺耳,皇上的臉上的肌肉都跳了跳,手又要摸向下巴,但還是忍住了。
皇上瞇起眼,冷冷地說:「小子,就憑你這幾句話,朕就可以讓你死幾百回、幾千回。朕自登基以來,凡對朕說過這種話的人,沒一個能活到現在。說吧,你想怎麼死?」
他捏了捏拳頭。
一朗子嘿嘿一笑,說道:「我這麼年輕,活得挺快樂的,幹嘛要死?再說了, 你有什麼理由殺我?要殺我之前總得讓我明白,即使死了,也得當個明白鬼,我可 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皇上轉頭望著群山和藍天,忽然歎了口氣,說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落在朕的手裏,你逃不過的,沒人可以跟朕爭的。」
一朗子說道:「你在說夢話嗎?我聽不懂。」
皇上猛地回過頭,陰森森一笑,說道:「你想死得明白,好,看在咱們關係非同不一般的分上,我成全你。你先告訴我,你選擇什麼死法,對於你,我可要好好照顧。不然的話,許多人在地下也會怪我無情無義。」
一朗子轉了轉眼珠,說道:「要我選一種死法,我不選。」
皇上沉聲說:「非選不可。」
一朗子雙手一攤,說道:「看來我真是無可選擇了。得了,我選了,我選擇老 死。」
皇上聽了一怔,接著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那麼痛快,又那麼怪異,又那麼淒涼。遠處的侍衛聽了,都齊聲叫道:「皇上。」
皇上衝他們擺了擺手,示意別出聲。
皇上笑罷,對一朗子說:「小子,今晚我會和你長談一次,讓你什麼都明白。然後,讓你安心上路。」
說罷,別有深意地望了一朗子一眼,轉身大步而去,一下就不見了。
一朗子呆呆地望著群山和高遠的天空,肚子裏是一團疑惑。
這個變態的傢夥說什麼?說的是漢文嗎?我聽不懂。他說晚上要和我對談,隻要給我機會,我一定弄死他。凡是威脅我生命的人,他也別想好好活著。
吃過晚飯,一朗子精神不錯。此時天已經黑了,有人遞進幾根蠟燭,室內便不算黑了。
燭光照著一朗子孤零零的身影,顯得那麼無奈又那麼可憐。他自己倒是挺樂觀,並不怎麼怕,隻要還活著,一切就有希望。
正當他呆呆發愣時,皇帝的聲音響起:「小子,朕在你隔壁,牆上有門。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麼必須死嗎?過來,你很快就明白了。」
一朗子還真不知道牆上有門,他推開那個門,眼前一片光明。
那也是一間牢房,很寬大。一個房間被一排欄杆分成兩個部分,一邊有一把椅子,皇上正坐在外頭的那把椅子上。
今晚不同了,真有個皇帝的樣,頭戴皇冠、身穿龍袍,一臉的威嚴,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派頭,令人望而生畏,跟前還站著幾個太監、宮女,那些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皇上讓那些人都出去,指著裏頭的椅子說:「坐吧,這是咱們最後一次麵對麵談話,以後人鬼殊途,再沒機會了。」
一朗子坐下來,看著威風不可一世的皇上,盯著他的臉,心情變得平靜,說道: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關我、要殺我,但是,我有一種感覺,咱們好像真有點關係。我看到你時,覺得你沒有我想像中那麼陌生、那麼可怕,咱們之間好像沒多遠的距離。
「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願意經常和你說話、和你喝酒。我覺得和你在一起,好像有一種難以解釋的親切感。」
皇上聽了,龍體不禁一顫,眼睛都眨了眨,嚥了嚥口水,說道:「你的感覺很靈敏,朕見到你時也有這種感覺。雖然朕一懷疑你的身份後就想殺死你,可是朕還是沒那麼幹。
「我想必須得讓你知道前因後果後再殺你,這樣對你公平一點。你也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生在皇宮。」
說罷,瞇起眼睛,活動著手指,發出微微的響聲。
一朗子聽了,猶如平地一聲雷,震得他耳朵嗡嗡響,說道:「什麼?你是說我生在皇宮?那我豈不是龍子嗎?」皇上又氣又恨又無奈地說:「你何止是龍子,還差點穿上這身龍袍、坐上我這個位置。幸好是差點,不然的話,朕還不知道今日在幹什麼呢,謝天謝地。」
一朗子變得一臉鄭重,說道:「這麼說,我是你兄弟,你是我哥嗎?」
皇上點點頭,說道:「沒錯,咱們是親兄弟,但不是同一個娘生的,但都是皇後所生。朕是先皇第一個皇後生的,你是第二個皇後生的。」
一朗子聽了,眼睛泛起淚花,看著一身龍袍的傢夥變得無比親切。他活這麼大,從來沒有見過親人,心裏的感受就可想而知了。
皇上注意到了,有點不安,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說道:「當年的事你也不要怪朕,換了你的話,你也會那麼做的。」
一朗子抑製住激動的情緒,說道:「皇上,那你就說吧,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上嗯了一聲,說道:「朕就你這麼一個兄弟,何嚐願意殺你?可是一山不容二虎,一國沒有二君,不是你死,就是朕亡。現在,我就把當年的秘史講給你聽。反正你也快要死了,我就把所有的事全盤托出,讓你當一個明白鬼。」
他望著跳動的燭光,講起當年事。
原來上任皇上隻有兩個兒子,就是現今的皇上和一朗子。
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哥們,二人分別由兩任皇後所出,都有繼承皇位的資格,隻是他們的年紀差很多。
哥哥在十五歲時立為太子,這是眾望所歸,因為皇上隻有這麼一個寶貝兒子,自然該由他任太子,太子也很興奮,覺得自己很無敵,沒人跟自己爭。
不想後來出了變故。皇上寵愛兩個妃子,一個是葉妃,一個是楊妃。在葉妃有了身孕後,引起皇後不滿,就派人造謠說葉妃不貞,與人通姦。
事情查清之後,皇上大怒,將皇後打入冷宮。
皇後受氣後,尋了短見,皇上隨後立葉妃為後,不久後產下一個兒子,這孩子生得漂亮,人見人愛,一些大臣就進言說是真龍天子之相。
皇上很高興也很得意,經常抱在懷裏疼愛。
有個相士說,這孩子將來肯定要繼承皇位,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
皇上問為什麼,那相士說,因為這孩子的陰囊上有九顆紅點,就是九五之尊之意。
皇上親自查驗,果然如此,遂動了廢長立幼之心。
這可把太子嚇壞了,擔驚受怕,心裏埋怨命苦,也恨自己的父親,更恨這個長了九顆紅點的弟弟。他暗暗發誓:有機會我一定要親手掐死你,你不是注定要當皇帝嗎?我就叫你當不成。可是多次伺機,都沒有機會。對於這樣一個重要人物,皇上當然要萬分小心,不知道有多少人負責他的安全。
太子擔心地位不保,但是他也有優勢,就是他母親的娘家人勢力龐大,因此皇上遲遲沒有下手。
皇上因為前皇後的事,對太子有了不悅,再加上對幼子的偏愛、對葉皇後的寵愛,就四處找廢太子的借口。
但這個太子太狡猾了,有心機又會說話,一時間很難找到合適的借口,偏趕上這時幼子生了一場大病,幾乎要斷氣,皇後在驚怕之中香消玉殯,而老皇上因此也舊病復發,臥病在床。此時的他已經無力再進行廢長立幼的事了,將幼子托付給幾位心腹大臣和幾位親人後,也駕崩了。
皇上的死,使太子長出一口氣。這個時候,他的狠勁也顯出來了,第一件事就是對自己的親弟弟下手,第二件就是剷除異己,在朝廷掀起血雨腥風。
他利用自己母親家在軍方的勢力,發動政變,使軍隊殺進大殿,瘋狂屠殺。那些不贊成他的大臣沒想到他敢這麼幹,被殺個措手不及。
同時,他派出大隊人馬和高手去圍殺親弟弟。可是負責保護親弟弟的太監相當靈敏,抱著小孩子提前半天逃出了皇宮。太子咬牙切齒,發誓就是要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們挖出來殺掉。
那太監是個武林高手,被稱為賀公公,不但是皇上的心腹,還是宮中的秉筆太監,權力不小。
當賀公公得知太子的手段後,立刻出逃,抱著小皇子逃向雲南,打算投靠皇上的兄弟永王。
哪知道,太子布下天羅地網,終於在黃山一帶發現賀公公及小皇子。雙方展開激戰,畢竟好虎架不住群狼,又要保護小皇子,他全身是傷,掙紮著跑到黃山山頂。
在追兵的逼迫下,他選擇跳崖。
之後的事,太子就不知道了。沒有人懷疑他們能活下來,太子得到消息之後,心裏稍安,命令手下一定要找到屍體。
屍體終究沒有找到,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情緒穩定下來。繼承皇位之後,越發感到權力的可愛。他剛繼位時,還雄心勃勃的想幹一番大事業,要比老爸有出息,可是幹了一段時間之後,發現當皇帝太辛苦了。於是,他提拔了一批人專門幫他處理國事,自己則專注在享樂上。
他先是在皇宮開始報復,挑出他喜歡的父親的女人,好好蹂躪,心想:爹呀,你可別怪我,我也不想這樣,都是你逼我的。我殺了你的小兒子,還幹了你的女人,你能把我怎麼樣?我把你埋進皇陵已經夠孝順了。
不過也有讓他不順心的事。他爹最喜歡的兩個女人,還有一位楊妃,是個很倔強很有個性的女人,就是不同意他的無恥要求,揚言要是皇上逼急了,她就要自殺,或者跟他拚命,這使皇上不得不讓步。
為什麼呢?楊妃家數代為官,都是重臣,也是先皇的心腹家族,實力雄厚,他不敢輕動。要是惹急了,鬧出事就不好收拾。在大清洗之中,有幾路人是皇上始終不敢動,楊家是一路,還有雲南的永王。
這兩路人實力太強,他們要是聯合起來對抗朝廷,皇上沒有必勝的把握。因此,這些年來,他隻能籠絡,不敢亂來,想在他們中間插幾個自己人都不好辦。他經常恨恨地想:找機會,我一定將你們滿口抄斬。
除了這些難剃的頭之外,對別人他就不客氣了,發狂似的亂殺一氣,把什麼淩遲、扒皮、點天燈都用上了,簡直沒有人性。每次盡情地殺過人之後,他的心裏才安定一些,似乎殺人才能緩解內心的緊張。他緊張什麼呢?他經常夢見父親在罵他、幼弟向他報仇,多少次流著汗從夢中驚醒。
當他情緒不好時,就用享樂和殺人來平衡。由於過度縱慾,他的玩意不太好使,每次都要服藥才能臨幸,尤其是這兩年更不如意,就算吃藥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