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叔琮瞪了陳章一眼,厲聲道:“閉嘴,你自作主張去主軍營地大鬧,這件事我還沒給你算呢。”
陳章對氏叔琮格外敬畏,當即噤聲。
忽有兵卒通報:“許掾佐求見。”
“有請。”說完,氏叔琮又瞪了陳章一眼,心說你惹誰不好,偏偏去惹姓許的,此人是大王身邊的近臣,隨別軍出征,形同監軍,你得罪了他,能有什麼好處?
許錯讓傅玉在帳外等候,自己走了進去,行禮道:“氏將軍。”
陳章用鼻孔哼了一聲,滿臉輕蔑之色。
許錯笑眯眯地道:“原來陳先鋒也在。”拱了拱手,便不再看陳章。
氏叔琮心想:“此人素來陰狠,雖然表麵若無其事,但必已記恨陳章,若他向大王進幾句讒言,陳章必要遭殃。”
他愛護陳章這員虓將,便率先致歉道:“許掾佐請坐。你是為陳夜叉的事來的吧?事情我都知道了,葛帥搶渡輜重合情合理,陳夜叉卻跑去衝撞許掾佐,實屬不該,我已責罵過他,還請許掾佐多多包涵。”
陳章聽他這麼低聲下氣,心頭不滿。
許錯笑道:“將軍誤會了,陳先鋒心係軍務,一時情急說了幾句氣話,我也並未放在心上,現下前來,卻是另有一事相告。”拿出懷中文書,將最上麵一份呈給氏叔琮,“屬下另有公務,需要立刻渡河,這是大王簽發的公文。”
氏叔琮伸手接過,拆開封口取出信件,見上麵隻說許錯另有公務,需要單獨行事,卻未說明具體事宜,心下有些疑惑。
陳章冷冷地道:“許掾佐有什麼公務,怎不說清楚了?”
許錯微笑道:“這是大王委派給我一人的差事,我須守口如瓶。陳先鋒若有疑問,可以去問大王。”
陳章一時語塞,暗罵了一聲“狗仗人勢”。
許錯心想:“氏叔琮和陳章一個鼻孔出氣,若他們留難我,倒也十分麻煩。”尋思了一下,道:“氏將軍,屬下需要立刻渡河,不如這樣,你將這份公文拿給葛帥,請他放別軍和我一起渡河,他應不至於反對。”
氏叔琮大喜過望,如此一來,別軍便可搶先渡河。因此不再多問,客客氣氣道一聲謝,拿著文書去見葛從周,葛從周果然放行。
輜重暫停渡河,停在南岸的別軍將士整裝出動,分批踏上渡船,按例每船隻坐一名將官。
許錯辭別氏叔琮,帶著傅玉和他那老仆踏上第一條船。
船順利行至對岸,許錯、傅玉甫一上岸,便驟然起了一陣狂風,身後水聲大作。
眾人紛紛轉過頭來,隻見一道好大的浪頭從眼前呼嘯而過,又衝出幾丈遠後,撞在一條渡船之上。
那船立時打了個斜,迎頭撞向另一條船,隨即轟隆一聲巨響,船體分崩離析,木屑四散飛濺。
船上的兵卒、船夫悉數落進水中,紛紛呼號求助,但頂多隻是叫了一聲,頭顱便沒入水中,再也沒有浮出河麵。
兩船幾乎撞成粉碎,但最結實的椴木龍骨卻斷成一節節巨大的木樁,在河麵上橫衝直撞。
各船上的人紛紛喊道:“避開!避開!”
各船要麼加速,要麼轉向,但也無法盡避瀟瀟而下的木樁,偶有碰撞,船上的人立足不穩,又接二連三添了不少落水者,一時間河麵上亂作一團。
許錯暗叫一聲好險,轉頭一看,卻見傅玉驚恐地望著河麵,已然嚇得呆住,便喚道:“傅小郎,傅公子?”
連叫幾聲,傅玉才回過神來。
許錯道:“咱們該上路了。”然後領了三匹軍馬,離開北岸營地。
半個時辰後,別軍渡河完畢,即刻開拔,取道西北。
後又三個時辰,梁軍最後一條船渡至黃河北岸,整裝後,將士們腳踏夜色,向河北道魏州腹地深入。
光化二年三月初四,梁軍征河北的戰事正式拉開帷幕。
*
為了避開即將爆發的戰事,許錯並沒有直接前往德州,而是帶著傅玉繞了個彎,先往正北,一路上盡量避開官道,露宿野外,倒也沒出什麼岔子。
許錯雖然看上去文縐縐的,其實也是自幼習武,出而為仕以來常在軍中,自然視風餐露宿為家常便飯。
可傅玉卻是嬌生慣養,體格孱弱,連日來騎馬趕路,苦不堪言。
最可憐的莫過於他那老仆阿富,一麵照料少主,一麵提防許錯,白天要趕路,夜裏又睡不踏實,加之趕路時食水不到,幾天下來竟瘦得嘬了腮,行程自也慢了下來。
這一夜又是露宿野外,雖然許錯帶了一頂小帳,支起來讓傅玉睡在裏麵,可是沒有寢具,近乎於睡在硬地上,傅玉哪裏睡得下去?隻覺得帳子下麵都是碎石子,硌得全身生疼,加之連日騎馬,雙腿內側磨破的皮還熱辣辣的疼著,心裏一委屈,便縮在帳子裏嗚咽起來。
正是萬籟俱寂時,許錯躺在不遠處,傅玉的哭泣聲清晰入耳,不免煩躁:“傅公和好歹是個封疆大吏,兒子卻怎如此窩囊?莫非是個野種?”
這般腹誹一陣,肚子裏的悶氣總算平息,靜下心來,好生權衡了一下自己的處境:“照這樣走法,猴年馬月也到不了德州。不如繼續北上去永濟渠,走運河去德州,可以省時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