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錯哭笑不得地道:“你倒想得長遠。可辭官這麼大的事,你總該跟我商量一下!”
竇昂微笑道:“跟你說了,你必攔我。你也別亂想,這鳥地方我是早就不打算待了,你來與不來,我都會辭這個官!”
這時傅玉和阿富走出了門房,喚了一聲:“許大人。”
許錯不好再說竇昂,便給他們引見了一下。
竇昂稍稍看了傅玉一眼,見是個黃口小兒,便沒上心,隻是記下相貌罷了,然後便對許錯道:“先去我家,讓公子歇息一下,然後我去找幾個朋友,晚上咱們再談。”
許錯苦笑道:“領路吧。”
竇昂抖了抖袖子,昂首闊步率先走出衙門,想起自己終於不必在這鬼地方忍氣吞聲了,胸懷陡然舒暢,興意所致,朗聲吟道:“會稽愚婦輕買臣,餘亦辭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吟罷隻覺天高地廣,春風萬丈,不由得縱聲大笑起來,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一行人來到竇昂的陋居,便到了用午飯的時候。飯食是周縣令親自帶人送過來的,他雖和竇昂吵得不善,最後翻了臉,可是不能怠慢許錯,菜是一葷兩素,雖嫌簡單,卻殊為可口。周縣令還給竇昂發了一個月的祿米,以示自己秉公辦事。竇昂卻不領情,草草寫了一份辭呈,然後讓周縣令把祿米換成銅錢。周縣令心想,能把這位瘟神送走,以後可以省大心了,哪裏還會再招惹他,千依百順,拿了辭呈便走,過不多時,派人把祿米換成了銅錢送了過來。竇昂拿了錢便出去辦事。
館陶臨著運河,午後時分,日光充足,春風掠過河麵,夾雜著泥土和嫩草的新鮮清香,徐徐送入城中,令人昏昏欲睡。
阿富上了年歲,倦意一起,便坐在門檻上呼呼打起瞌睡。
許錯一向覺少,獨自在小院裏悠閑地散著步,心裏盤算以後的路程。
傅玉正是貪睡的年紀,小憩了一個時辰,睜開眼,竇昂尚未歸返,阿富仍在打鼾,許錯也還在小院裏來回踱步,仿佛和睡前情形毫無二致,揉了揉惺鬆睡眼,去了困意,覺得這樣幹坐下去有些無趣,於是走到屋外,一陣清風拂過,好不舒暢,便坐在屋前石階上,問道:“許大哥是什麼時候仕官的?”
相處這麼多天,二人並無多少交談,更沒提過彼此經曆,這時傅玉忽出此問,許錯稍怔了一下,才道:“許某是五年前投效梁王的。”
傅玉訝道:“看許大哥如此年輕,五年前,那不是和我現在差不多年歲?”
許錯輕描淡寫地道:“家境貧寒,自然要早早出來謀個營生。”
傅玉起了好奇心,於是又往下問道:“許大哥是哪裏人?”
許錯道:“祖籍睢陽。”
傅玉道:“睢陽,那不是許忠義公力抗叛軍的地方?當年安史叛軍大舉南下,欲要侵犯江淮,許忠義公固守睢陽,以千百就盡之卒,抗敵百萬日滋之師,遮蔽江淮,沮遏其勢,保天下之不亡。許忠義公的尊像因而榮登淩煙閣,睢陽百姓敬仰忠義,年年祭拜,雖已過去百年,祠堂香火猶勝。許忠義公姓許,你也姓許,是否親戚?”
許錯道:“家祖曾是追隨許忠義公的兵勇,後來便改了姓許,若說是許忠義公的親戚,那可高攀不上。”
傅玉心生輕蔑:“原來他祖上不過是一軍漢。”又自言自語道:“家父常常講述許忠義公的事跡,曾言自己封疆於德州,便要效仿許忠義公,方可不負此生。”
許錯麵容一寒,冷冷地道:“那也好得很啊,卻不知令尊將誰視為安史叛賊?”
傅玉自知失言,忙道:“許大哥切莫誤會,我不是說你。”這話卻是越描越黑。
許錯懶得再打理他,於是背過身去仰頭看天,不再言語。
傅玉卻想:“我又沒說錯,梁王不是好人,你在他麾下效力,自然不對。”於是也不再說話。
這時忽然有人大力拍門,喊道:“許掾佐!許掾佐!”是周縣令的聲音。
許錯前去開門,見周縣令滿頭大汗,一臉慌張,便問道:“出什麼事了?”
周縣令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下官剛剛接到軍報,盧龍軍衝著咱們館陶來了,現在梁軍正在增援敝縣,有一支兵馬已經到了城外,他們聽說許掾佐你在城中,特讓下官請你前去相見。”
許錯心裏一沉,問道:“來的兵馬由誰管帶?”
周縣令道:“是一位夜叉陳先鋒。”
許錯一聽是陳章來了,便就覺得頭疼,想了想,對傅玉道:“你留在這裏,不要亂跑,我去軍營看看。”
傅玉一聽大軍逼近,臉色煞白,急道:“許大哥,你還去軍營做甚?咱們應該立刻動身離開館陶!”
許錯暗罵了一聲“窩囊廢”,正色道:“盧龍軍來得好快,我當然先要打聽一下,搞清楚周邊態勢,選一條穩當的路才能走。”
傅玉點頭道:“原來如此,那你快去快回,可別耽擱。”竟是以命令的口氣說話。
許錯懶得再跟他多費口舌,當即和周縣令一起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