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昂無奈地道:“怪不得你能混入梁王府,我卻屈就一個下縣縣丞,我確不如你啊。”
許錯笑了笑,他這次有求於竇昂,便想先問問他有沒有難處,若自己能幫上忙,再求他也好開口,於是道:“到底有什麼事,不妨跟我說說。”
竇昂洗淨了傷口,把手擦幹,歎道:“說來慚愧,我跟周明府的過節,卻是起於一個女子。”
許錯失笑道:“他跟你爭風吃醋?”
竇昂翻起白眼,道:“他哪兒夠格?他就是背地裏亂嚼舌頭,說三道四罷了。”
許錯想了想,覺得這種事自己問下去也是白問,而且容易傷了竇昂的麵子,幹脆說道:“罷了,男男女女的事情,我也幫不上你。”
竇昂笑道:“大丈夫隻患功名不立,何患無妻?這些兒女情長的事,我本也沒有放在心上,自然沒想讓你相幫。”
許錯見他故作灑脫,卻也聽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心想:“什麼大丈夫隻患功名不立,何患無妻?冠冕堂皇罷了,這年頭兒,不立功名,誰家女子樂意嫁你?”不過也不揭他短處,轉而說道:“我今天過來,卻是有事想托安國兄幫忙。”
竇昂一聽他的口氣,知道事關重大,便正色道:“有什麼事直說便是,我能幫上的,一定相幫。”
許錯當年和竇昂同窗求學時,日子清貧,每每同衣同食,不分彼此,竇昂長著他幾歲,自然對他格外關照,情同手足,許錯當下坦言道:“這一次我是奉了上令,送德州刺史傅公和的小兒子傅玉回德州。”
竇昂問道:“就是剛在門口見的那個小公子哥?”
許錯點頭道:“正是。因戰事在即,四處道路不靖,想請你幫我們走運河。”
竇昂一邊尋思,一邊道:“發了大水,運河上現在隻走軍用輜重的船隻,不過你是梁王府的人,想走運河倒也不難,隻要人別太多就成。”
許錯笑道:“人不多,除我之外,隻有傅玉和他的一個老仆。”
竇昂詫異地道:“沒帶兵?”
許錯稍一猶豫,便解釋道:“傅玉身份特殊,他落到我們手裏,本可以拿來要挾傅公和。但梁王卻要將他送回家去,這樣做雖可彰示君王風度,但下麵的兵勇肯定心懷不滿,認為這是梁王隻重自己的名聲,卻不顧念麾下將士的性命,因此暫且不宜讓兵勇知情,隻有我一個人護送而已。”
“原來是這樣。”竇昂仰頭瞧著屋頂,手指輕捋腮髯,默然沉思了一陣,道:“運河前方的河段差不多被盧龍軍控製了,你這樣孤身前往,實在不夠穩妥。”
許錯點頭道:“我也有這個顧慮。可是傅玉年紀太小,身子又繞,走旱路若是走得急了,他便禁受不住,走得慢了,又怕夜長夢多。”
“也是。”竇昂站起身來,在房內來來回回踱著步子,心中思慮萬千,臉上陰晴不定。
許錯知道事關重大,竇昂也不會一下子就拿定主意,於是不出聲,坐在座上飲茶,靜等竇昂給他一句準話。
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竇昂終於停下腳步,道:“這樣吧,我送你一程。”
許錯綻出笑容,道:“正合我意。”
竇昂道:“不過不能走運河了,還要再找一些人幫手。”
許錯連忙提醒道:“那可要靠得住的人。”
竇昂笑道:“此之燕趙大地,俗重氣俠,悲歌慷慨,鄉野多有豪傑。我在館陶這兩年,也仗著職權結識了一些江湖中人,請幾個護行的好手,總是能辦到的。”
許錯知他脾氣火暴,但辦事還算幹練,便道:“那就有勞安國兄了。”
竇昂擺了擺手,道:“過命的交情,就甭計較這些了,起來,先跟我去見周明府,我得跟他告假。”
二人並肩來到縣衙前院,隻見周縣令坐在院中,閉目喘著粗氣,竟是跟竇昂大吵之後還未消氣,人又上了年歲,動了真怒後眼黑腿軟,這才躺在院中休息,周圍立著一群衙役,端茶遞水,殷勤照料著。
竇昂一見周縣令的做派,心頭不爽,大步上前叫了一聲:“明府大人!”
周縣令正自調息,忽聽這一聲吼,竟是近在咫尺,連忙睜眼,卻見竇昂氣勢洶洶衝他而來,心裏一慌,便從胡床上跌了下來,打了個滾,坐在地上,驚慌失措地道:“竇少府,你幹甚麼?”說到此處,卻見周圍衙役一個個都憋著笑,心知自己失態,又見竇昂並沒有傷他的意圖,連忙爬了起來,喝道:“竇少府,你再這樣冒犯本官,本官定不饒你!”
竇昂一笑,忽然摘下官帽,推到周縣令手中,道:“你放心,我這就回去寫辭呈,天黑之前一定交給你,以後我也不會再冒犯你了。”言罷拂袖而去。
許錯哪裏想到他會辭官,向周縣令拱了拱手,便即追了出去,總算在門房前攔住竇昂,又氣又笑地道:“你這是做甚?”
竇昂衝他咧嘴一笑,低聲道:“跟你直說了,黃河發了那麼大的桃花汛,災民成千上萬,全往沒遭災的地方跑,可現在糧草都要充歸軍用,又要提前征收夏糧稅,今年的收成還不一定怎樣,到時候把百姓逼急了,必起大亂。我區區一個縣丞,誰也救不了,當然趕緊辭官避開這塊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