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回正題。
梁軍忽然征入河東的事,許錯和楊凝式當然不會先提。
眼下戰況不明,河北三鎮似乎也還存有顧慮,怕葛從周挾新勝盧龍的餘威,真能在河東有所斬獲,因此也不提起。
這一伏筆,暫時還不知對誰有利。
因之前的戰事是盧龍與梁軍對壘,因此代表盧龍的張希崇率先說話:“楊大人,許大人,張某此次前來,首先是跟梁軍議和。目下我盧龍軍已退回幽州,宣布停戰,請兩位也轉告梁王,盡快釋放我盧龍部將薛突厥、王鄶郎,以及被俘將官兵勇。”
楊凝式道:“釋放貴鎮被俘將官兵勇一事,按照慣例,需要一筆贖金。再有就是此戰我梁軍所耗軍費開支,亦需貴鎮照價賠償。”
張希崇道:“這個自然應該,我盧龍鎮已經備鈔兩千貫,用來贖回薛突厥、王鄶郎。”
楊凝式微微頷首,表示接受這個價錢。畢竟俘將不降,關下去要花錢,斬了一分錢也得不到,自然是對方給多少就要多少了。因薛突厥是許錯斬獲,這筆錢有一半要歸許錯,他便也沒有出言。
張希崇又道:“至於軍用開支,我盧龍鎮備糧五萬石、鈔五千貫、綿一千屯、絹一千匹。”說這句話時,他心裏有些懊惱。
這一次盧龍征魏博,他是主戰一派中的魁首,戰敗之後自然受到責難,盧龍派他來合議,且隻給了這麼少的賠償數額,實在也有刁難他的用意。
軍需開支是大額,不能像贖金那麼隨意,況且張希崇提出的數目實在太少,竟大有“我們就這麼多錢,你愛要不要”的架勢。楊凝式也不反駁,直接開出自己的價錢:“我梁軍提出的數目是,糧五千萬石、鈔五百萬貫、綿一百萬屯、絹一百萬匹。”整是張希崇提出數目的一千倍,而後又道:“此外,幽州另需提供軍馬一萬匹、軍奴一萬、軍妓一千,另外還要提供上等新羅婢五百!”
新羅婢最初是以貢人的形式傳入大唐,因生性溫順,受過專門的調教,乖巧能幹,與昆侖奴起名,一度有“遍中國以新羅人為奴婢”的說法。
後來海盜肆虐,強掠新羅人,不經訓練,運至大唐販賣,擾亂市場,因此朝廷頒布條製,禁止販賣新羅人。
加之新羅內亂,大唐天下也是烽煙四起,新羅婢流入大唐的數量便漸漸減少。
不過盧龍鎮位於北疆,控製渤海灣,每年仍能得到一定數量的新羅婢,帶到內地販賣,便可從中牟取豐厚的利潤。
新羅婢可謂盧龍鎮的“特產”,楊凝式一口氣就要五百個,而且需要“上等”,亦就是經過訓練的美貌處子婢女,這個要求,實在令人咋舌。
張希崇臉色一沉,道:“梁軍好大的胃口啊!幽州歲入財帑,也支付不了這麼大的數目,更何況還要人要馬,兩位大人,你們這是訛詐!”
羅紹威等人也略感詫異,張希崇給出的數目的確太少,可楊凝式的要求也未免太多,一時不明其中用意。
楊凝式微笑道:“張大人可不好這樣講。其實這個數目也不都是給我梁軍的,當日出兵時,我軍從洛陽嘉義倉借貸了一大筆錢糧物資,現在仗打完了,理應歸還,這筆錢當然應該貴鎮支付。”
洛陽嘉義倉是南北大運河的樞紐,南方每年上繳朝廷的茶葉、絲綢、棉布、瓷器等等物品,要先在嘉義倉集結,然後再送往長安。因洛陽在梁王的控製之下,從嘉義倉借貸物資充作軍用,也是梁王給自己謀的一個私權,但外人都是敢怒不敢言。每每梁王在戰後要求賠償軍費時,便會搬出洛陽嘉義倉的名義,強收大額賠償。
張希崇道:“楊大人,這一戰才打了幾天?梁軍到底耗費了多少錢糧物資,你我心裏都有數,此刻你這般獅子大開口,不是訛詐是什麼?”
楊凝式作為難狀,道:“這一戰耗時的確不長,不過,我軍進入河北道時,可是冒著桃花汛渡的黃河,今年桃花汛情如何,諸位都是知道的,我軍的輜重十有八九在渡河的時候沉入河底。這筆債的債主歸根結底是洛陽嘉義倉,是朝廷,盧龍鎮若不照價賠償出來,我梁軍倒是沒有所謂,不過在朝堂上,在皇上那裏,恐怕過不了關。”
張希崇冷笑道:“錢糧是你們借貸來的,怎麼能都算到我盧龍鎮的頭上?”
楊凝式道:“我們當然不能這樣算,但朝廷怎樣算,可就不好說了。聽說因為嘉義倉空虛,送往長安的供給已經中斷,三省六部的用度吃緊,許多官員都被欠奉,他們議論起來,到底是把賬算到我梁軍頭上,還是算到挑起戰端的盧龍鎮頭上,可以想見。”說著看了看羅紹威和周式,笑道:“既然河北三鎮已經言歸於好,而且這次戰事三鎮均有參與,那三鎮分攤這筆費用也是可以的,隻要錢能還上去,我軍不會過問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