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9章 曲意逢迎(3)(1 / 2)

囚室裏又格外陰冷潮濕,人的元氣都用來禦寒了,杖刑留下的傷處便更難愈合,疼痛襲來時,足以讓人暈厥。

許錯的神誌已不清楚,蜷縮在角落裏,一邊顫抖,一邊呻吟:“李振的孩兒沒有屁眼,崔協的孩兒沒有屁眼,裴迪的孩兒沒有屁眼……”如此這般,宣武節度府上上下下便都罵過來了。身陷囹圄,他也隻能憑借咒罵,來維持活下去的念想。

忽然有人怒喝道:“打開牢門!”

許錯眯著眼睛一瞧,卻是楊凝式來了。

監牢的小吏們趕緊打開牢門,楊凝式大步衝進來,伸手一探許錯額頭,竟如火炭般燙手,便解下自己的皮氅、棉袍,給他裹在身上,回頭罵道:“你們都不要活著過年了嗎?”

“小的們監牢不周,還請大人恕罪。”小吏們連連央求起來。

許錯扯住楊凝式的衣袖,詫異地問道:“你怎來了?”

楊凝式蹲下身,道:“案子有了變化,剛才敬掌事帶著我和盧熙化來節度府,打算逼李振他們罷手,誰知一言不合,根本談不下去。爭執得凶了,便驚動了大王。大王頗為惱怒,便派我來提你,以便問案。看苗頭,今日就要把這案子結了,子恒,你可還挺得住?”

許錯掙紮著坐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打起幾分精神,道:“尚好,一時半刻是死不了的。”

楊凝式見他這副慘狀,不由得紅了眼眶,道:“你受苦了。”言罷便差人攙扶許錯出了牢,上了門外備好的車轎。

路上,楊凝式在轎子裏叮囑道:“子恒,大王的心思你是明白的,待會兒問案的時候,你隻管否認罪名便是,其他的,千萬不可多說。”

許錯道:“那修洛陽殿宇的事呢?”

楊凝式一驚,道:“此事純是推測,自然不能亂講。”

許錯冷笑了一下,道:“貪墨軍糧的案子,實為節度府用於修建洛陽殿宇,以推行遷都之議。我在牢獄之中,耳目閉塞,尚能猜得出此事,你們在外麵查,竟查不出來麼?”

楊凝式一時語塞,隻好實話實說:“不錯,那筆錢糧,的確是節度府挪用,調往洛陽充實殿宇工程。確鑿之證,咱們也都找到了,可這件事萬不能講。”

許錯問道:“為何?”

楊凝式道:“節度府欲蓋彌彰,便在挪糧的時候,用洛陽嘉義倉作了一個中轉。他們以為通過朝廷的口袋,轉換一下賬目,便沒人能查得出來。但河南府尹張全義張大人當初記賬的時候,便留了個心眼,明明白白地記下了此事,現在又把證物交給了咱們。這件事,咱們隻能暗地裏要挾節度府,若是公示出來,置於光天化日之下,則從大梁到洛陽,不知要有多少人頭落地。你想想,大王能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事情發生麼?”

許錯冷笑道:“景度兄,你何時也變成這種曲意逢迎之人了?”

楊凝式微怒道:“你說什麼?”

許錯道:“左傳有雲,公家之利,知無不為,忠也。大王之所以重用敬掌事,並以咱們這些敬掌事的人主導王府,無非是因咱們奉公嚴明,謹守這個忠字。”

身在轎中,不怕隔牆有耳,楊凝式心裏一急,便把心裏話說了出來,道:“你可知道這個忠字,大王是如何分辨的?”

許錯微微一笑,道:“正要向景度兄請教。”

楊凝式譏笑道:“你心裏比誰都明白,何必再來問我?”

許錯緩和了口氣,推心置腹地道:“我絲毫沒有刁難景度兄的意思,隻是有句話想跟你說明白,這一次出現貪墨軍糧之案,便是大王麵前的一個岔路,若大王一如既往,一切便都好說,若大王偏偏要轉個方向,那我許錯隻好另謀高就了。景度兄,這樣的話我也隻能對你講,望你體諒。”

楊凝式悠悠歎道:“原來你是這個意思。可你眼前生死尤懸,豈有餘地想那麼深遠?”

許錯苦笑道:“若大王真有心殺我,我早已死了,既然我還能活到此刻,想必今次之劫,可以有驚無險地度過。”

*

梁王府。

王府和節度府的頭麵人物,如敬翔、李振、王權、盧導、崔協、裴迪等,濟濟一堂,隻待許錯一來,便要在梁王朱全忠麵前審案。

方才敬翔拿著河南府衙的三本賬簿,前去節度府找李振,本意是想以此要挾,讓這次的案子緩一緩,待到過了年,便可不了了之,王府和節度府便也不會鬥個兩敗俱傷。

可李振卻不敢擅自決斷,畢竟案子是朱全忠派下來的,且限定在臘月二十九結案。案子辦到今天,朱全忠的心思令人捉摸不透,李振擔心自己讓這案子稀裏糊塗地揭過去,會觸怒朱全忠,再加上節度府眾官僚的心思,反而會讓他自己裏外不是人。一看敬翔逼得緊了,李振便幹脆通報了朱全忠,把人都帶到了王府。無論出什麼事,隻要是當著朱全忠的麵辦出來,他對上對下便都容易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