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吹綠水,落葉滿長安。一夜細雨,西京步入秋末。
清晨之後的長安是祥和的,因為達官貴人在這時還未起身,許多坊間仍然門戶緊閉。
卻在東城,鐵蹄驚碎了這份寧靜,扈駕軍突然衝出軍營,在大明宮前和皇城東側的街道上實施戒嚴,甲光森森,兵戈成林,一行行士卒列開整齊的方陣,如臨大敵。
路人紛紛退避,均自興歎:“多事之秋。”
“嘩——”
短促的呼哨聲中,一眾武將縱馬馳來,駿馬四蹄翻飛,踏過街麵上的積水,身後卷起漫漫水霧。
為首的是個身披鳥錘鎧甲的青年武將,二十啷當歲的年紀,黑臉盤高顴骨,左頰上橫著三道刀疤,狠辣之氣油然而生,催馬來到延正門前,一勒韁繩,駿馬嘶鳴,身後武將隨即停馬,整齊劃一。
守候在此的一個校尉奔上前來叩拜道:“參見副使大人!”
領頭的青年武將便是梁王的堂侄、扈駕副指揮使朱友諒。
他跨坐在馬背上,麵龐上蒙著一層寒霜,問道:“指揮使大人呢?”
那校尉戰戰兢兢地道:“方才軍使大人在左神策軍中打馬球時,忽然出現刺客……”
朱友諒不耐煩地吼道:“廢話,沒刺客我來此地作甚?快說指揮使大人有否受傷?”
那校尉垂首道:“大人無礙,隻是馬兒受到驚嚇,大人墜馬,幸好剛剛下過雨,泥土濕軟,大人隻是受了些輕傷。”
朱友諒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又大聲道:“大人在何處,帶我去見!”
話音甫落,從左神策軍那邊傳來一聲高喊:“兄長不必驚慌,弟無恙!”
一個光著膀子的壯碩青年昂首闊步奔來,滿身漂亮的腱子肉,如水波般隨步履抖動,皮膚上布滿汗水,在寒冷的天地間,因劇烈活動而變得熾熱的身軀上竟蒙了一層霧氣,如同從幻境中走出的仙兵。
此人便是扈駕軍指揮使、朱友諒的堂弟朱友倫。
朱友諒一個翻身跳下馬背,迎上前,滿臉驚喜地道:“弟無礙便好,為兄聽說你墜馬,可嚇了個半死。”
朱友倫雙臂探出將他攙扶住,道:“弟大意,讓兄長擔心了。”壓低聲音道:“可都準備好了?”
朱友諒露一絲獰笑,低聲答道:“都已辦妥,就待你出來主持局麵了。”看了看朱友倫肩頭有一塊淤青傷痕,又責備道:“不過是做一場戲,你也不必動真格的吧?”
朱友倫哈哈笑道:“皮毛小傷,不打緊。”又壓低聲音道:“這點工夫總是要做的,不然咱們怎能大搖大擺地搜城?”
朱友諒欽佩地道:“還是你心思縝密。我便遠不如你。”
兄弟二人挽手而立,相視微笑,遠遠看去,分明是一頭狼和一頭狽站在一起。
自從梁王率勤王軍殺入長安鏟除了專權跋扈的宦官,被宦官把持的禦前六軍也宣告解散,為了護衛皇上,梁王便留下一支扈駕軍,共有步騎萬餘。
這扈駕軍上下均是梁王派係,不僅京裏的文官武將插不進手,連李曄調動起來也困難重重,因而不久前司徒崔胤進言,勸李曄重組六軍十二衛。
金口一開:“準奏。”臣屬立即著手辦理,重建軍營,籌備糧餉,招募兵員。
此舉擺明是針對梁王,加之許錯三軍入京在即,朱友倫和朱友諒兄弟二人便策劃陰謀,在左神策軍中上演“朱友倫打馬球遇刺”的戲碼,一是要阻撓六軍十二衛的重建,二便是要借機搜城,逞逞威風,讓京裏的老老少少知道眼下是誰說的算,順便將城內的異己一網打盡。
朱友倫一聲令下,扈駕軍開始調動,準備一股作氣推平左神策軍,斷禦前六軍一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