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一嶽無法反駁,慚愧地低頭。
“濟南的江湖好漢那麼敬重你們四位,如今看來,不過爾爾。為了兩個女人,你向敵人妥協,以後還會為了她們,向另外的人妥協。軟骨頭,軟腳蟹,隻要軟一次,以後就別想硬起來了!”
陳寶祥肚子裏有氣,越說越收不住嘴,索性一吐為快。
他擔心,鳳九被崔靖康帶到川中,將會投降南方軍。當然,擔心不擔心,對於一個升鬥小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走了——”
陳寶祥本想最後再啐一口,可看到譚一嶽脖頸傷口再次滲出鮮血,又不忍心,就直接扭頭出門。
離開小藥鋪,他的肚子仍然一鼓一鼓,有氣撒不出來,就直接向北,再向西去,到了大明湖畔。
“大敗,慘敗……南方軍自詡為一國大統,果然非同尋常。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八方麵軍的人根本無法招架。唉,怪不得萬花樓的人隻認南方軍,不認八方麵軍!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
陳寶祥胡思亂想,走到大柳樹邊,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盯著湖水出身。
“那個什麼超級武器秘籍到底是個啥呢?搶來搶去,比金子還重要?鳳九身份神秘,深藏不露,身邊怎麼可能一個保鏢都沒有,輕易就被鬼子抓住?她對八方麵軍那麼重要,譚一嶽到了濟南,難道不應該趕緊將她轉移?反而在米飯鋪裝腔作勢,故弄玄虛,最後失手,把人丟了
……”
陳寶祥用力拍了拍腦門,這些事過於複雜,他覺得自己腦子裏像是塞著一團亂麻,纏了一層又一層,動都動不了。
“名動江湖的八方麵軍四大殺手有這麼孱弱嗎?被人家威脅,立刻認慫……就算是濟南的市井屠夫,遇到這種事,也總得撂下幾句場麵話吧?”
陳寶祥逐漸意識到,所有事情有詐,他表麵看到的事,一定另有蹊蹺。
他撿起一塊石子,猛地甩手,擲向湖麵。
石子是塊薄片,輕飄飄地掠過水麵,連打了十三次水漂,才沉入水中。
湖麵上,水波蕩漾,十三個水漂仿佛十三朵青色的大花,一圈一圈蕩漾開去。
“嘻嘻,有這閑心,有這把子力氣,不如幹點正事……”
有個女子的聲音來自頭頂,陳寶祥仰麵向上望去,一個青色的人影無聲地落下,單腳點地,纖塵不驚。
“陳老板,小妹萬花樓時飛鳥這廂有禮了!”
女孩子雙手抱拳,一雙烏黑透亮的眸子,帶著水靈靈的笑意,注視陳寶祥。
陳寶祥愣住,女孩子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雙手獻上:“請看,這是大青衣顧老板的親筆信。”
那封信中,顧蘭春介紹時飛鳥的情況是:“時飛鳥是梁山後裔、江湖飛賊出身,目前是萬花樓的信使。大宗主有令,萬花樓暫時退出濟南城,以待來時。如果有事,由時飛鳥代為聯絡。眼下,南方軍和八方麵軍之間爭鬥不休,其它江湖勢力,
紛紛退避三舍,萬花樓也不例外。大家各自保重,江湖再見。”
時飛鳥又取出一個青色錦囊,交給陳寶祥:“這是大青衣特意交代的,裏麵有個頭花,送給令愛,做個念想。”
陳寶祥打開錦囊,裏麵是一個銀片打底、鑲嵌金絲盤扣的頭花,大約有拇指大小,穿在一根嶄新的紅頭繩上。
“陳老板,大青衣說,令愛乖巧可愛,配上這個頭花,一定越發俊俏。好了,信和錦囊全都送到,如果你有事找我,就在晚飯時到關帝廟去,我雙日都在那裏幫工,嗬嗬嗬嗬……”
時飛鳥笑著,折了兩根柳枝,編成草帽,扣在頭上。
“你是梁山後裔?”
時飛鳥點頭:“正是,祖輩是梁山飛賊鼓上蚤時遷,後輩們代代都是天生飛賊,已經是天命難違。我從五歲起就練輕功,九歲水上漂,十二歲飛簷走壁,嗬嗬嗬嗬,除了幹飛賊,其它的都沒興趣。走了,走了……”
時飛鳥蹦蹦跳跳,沿著湖岸向南去,轉眼就消失在民居後麵。
陳寶祥握著頭花,想到大青衣在戲台上低吟淺唱時的妖嬈模樣,不覺有些癡了。
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
頭花送給秀兒,但這份心意,卻是要傳達給陳寶祥。
隻要看到頭花,就能想到大青衣顧蘭春。
陳寶祥一個人在湖邊坐到天黑,每扔出一個石子,就在心底叫一聲大青衣的名字。
亂世烽煙,人如飄蓬。
他就算想見大青衣,
又能怎樣?
除非兩人遠離塵煙,去一個沒有日本鬼子,也沒有老婆孩子、萬花樓命令、槍林彈雨呼嘯的地方,在那樣的桃花源世界裏,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