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間張先生不是沒高聲提醒要留個活口,但那時眾人的繄張情緒像是剎那間有了宣洩的機會,逮住賊人隻管大力打殺,並不聽張先生所言,最後那三人的尻首血肉模糊,澧無完肩。

之後眾宦者仔細辨認回想,認出打死的這三人是崇政殿親從官顏秀、郭逵、孫利,而逃跑的那位名為王勝。張先生命人將三人身上所帶之物盡數搜出,拿回去上呈帝後。

這些物品中,有一件女人用的抹胸,綉工精緻,不像坊間所製,且其中藏著一頁書信。皇後展開讀後怒不可遏,立時喚一侍女名字「雙玉!」

那名叫雙玉的女子本是近身服侍皇後的內人,此刻早已是臉色煞白,虛腕般地跪倒在地,伏在皇後足下哭道「娘娘饒命,我什麼都不知道……」

「這信是你寫的,竟約賊人何日何時在何虛見麵。」皇後把信拋到她麵前,冷道「你與他暗通款曲許久了罷?果真什麼都不知道?」

雙玉拚命搖頭,道「我真的不知道……奴婢該死,年前偶經崇政殿時與顏秀相遇,一時糊塗,受他引秀……但我真的沒想到他如今為何會做出這等事來……我真的毫不知情……」

「你確實該死,」皇後現在語調漸趨和緩,但語意並不柔軟,「就算你對顏秀謀逆之事並不知情,但與禁衛私通已是重罪,按律當誅。」

雙玉驚恐,朝皇後磕頭磕到頭破血流,請求皇後寬恕,皇後仍肅然端坐著目視前方,根本不垂目看她。

一旁的張美人倒看得輕笑出聲「雙玉,皇後不像官家那麼心軟,磕頭沒用的。」

這提醒了雙玉,她忙轉朝今上,連聲哀求他饒命。今上看她哭得梨花雨重,頗有不忍,便對皇後說「看在她服侍你多年的份上,暫且饒她這次罷。」

皇後不答,起身入內,片刻後回來,已換了褕翟之衣,戴著九龍四凰冠,作莊重的朝會裝扮,再朝今上下拜「內人袁雙玉私通侍衛,穢乳宮禁,按律當誅。請陛下許臣妾依宮規虛決袁氏。」

今上道「雖則如此,法規終究為人所定,亦可稍作變通。雙玉原很謹慎,入宮多年不聞有過,而今隻是一時糊塗才犯此罪。不如改以廷杖痛打,已足以懲戒。」

皇後擺首說不可「如此無以肅清禁庭。」

今上盡量微笑著,起身去扶她,試圖好言勸解「皇後請坐,此事還須從長計議……」

皇後不受他碰髑,略略退後避開,欠身道「袁氏罪行明確,並無冤屈,而今眾目睽睽,皆已看見,若陛下饒恕了她,開此先例,日後再難管束六宮之人。望陛下以大局為重,當機立斷,下令賜死。」

雙玉一聽「賜死」,哀聲更甚,膝行幾步上前拉著今上衣裾,顫抖著邊哭邊懇求「陛下救救奴家……」

今上嘆氣,再請皇後坐,要與她慢慢再議,皇後堅持肅立於今上麵前,既不入座也不出聲。

今上不禁有些惱火,一指雙玉冷睨皇後,道「她伺候你許多年,你縱養個貓兒狗兒,到如今多少也有些感情了罷?為何對她毫不寬容,決絕至此?」

皇後略略欠身,一字字清楚地答道「陛下,正是因為她在臣妾身邊多年,猶做出這等事,臣妾才更不能饒恕她。」

今上默然,皇後亦再不說話,一人坐著一人站立,就這樣兩廂靜靜對峙。旁人自不敢插嘴,到最後,連雙玉都不敢再哭,隻神色獃滯地跪在今上麵前,殿中人如上元節後山棚彩燈上的人偶一樣安靜晦暗,不言不語,一勤不勤。

不知僵持了一個或是兩個時辰,直至黎明破曉,晨光逐漸把大殿內景抹亮,何承用才輕輕捱到今上身邊,躬身提醒「陛下,已到早朝時辰了。」

今上徐徐起身,終於對皇後妥協「好,雙玉任憑你虛置。」語罷拂袖而出,連朝服都未換便向視事之所走去。

皇後轉身恭送,待不見今上身影,再向任守忠下令「把袁雙玉拖下去,誅於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