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有兩個選擇,等他自然死亡,或者……再加一點。但如果等,不知道等多久,很多腦死的患者可以撐很多年;如果不等,就再加點,協調員會再勸,但他們也經常遇到那種家屬。”

“哪種?”

“覺得是意外之財,人都死了還能賺點,坐地起價。”

李燃垂下眼睛,陳見夏本能覺得,他還有事瞞著自己。

“就這些?”

“這些已經很難判斷了。”

“就我的經濟實力,的確很難,要是那位舒老板,根本不擔心坐地起價什麽吧。”

“如果隻是因為這個,那我就幫你了,救命的事情,有什麽好糾結的。”

李燃總是最了解她。

“是不是還有醒過來的可能性?你覺得我良心過不去。”

“百萬分之一的可能也是可能,這麽討論就沒盡頭了。你先想想,別急著做決定。我陪你待會兒。”

媽媽來交接,陳見夏回酒店,什麽也沒告訴她。

李燃洗完澡出來,正在擦頭髮,發現房間裏沒有開燈。

黑暗中,陳見夏對著窗子,跪在窗簾縫隙露出的唯一一線月光下。

罪人般喃喃自語。

“見夏?”

陳見夏回頭,她沒有哭泣的意圖,隻是眼淚不受控地往下淌,好像大腦和情感在各做各的事,互不幹擾。

“那個男孩,是豆豆的弟弟嗎?”

李燃沒有回答。

“我收到豆豆微信了。她朝我借錢。她說她弟弟被車撞了在ICU,每天費用很高,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騙子,還隔著小窗拍了照片。二十歲的男孩,被大卡車撞的,是嗎?”

“你沒跟她亂說吧?”李燃衝過來摁著她肩膀。

“我什麽都沒說,我沒回。”陳見夏喃喃道,“我什麽都沒回。”

協調員絕對不會告訴雙方家屬任何信息,這是基本原則。陳見夏和李燃誰也不會問。

“她也朝你借錢了吧?”陳見夏問,“你也懷疑,對不對?”

李燃沉默了一會兒,冷靜道:“你不了解這個姑娘,我也不了解,更不了解他們全家。她還說她媽媽死了,她媽媽不是出現了嗎?”

“嗯。”

“她借錢有可能是舍不得她弟弟,有可能是賭一把,多一天ICU的錢,能讓協調員出更高的價格。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嗯。”

“我知道就算是一個陌生人,你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我也不知道,你不要——”

月光下的祈禱好像有了回音。

陳見夏的手機振動起來,是媽媽。

她接通,開了免提,一陣號啕從聽筒裏穿出來,在室內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