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說,就算是那位公子家世不好,自己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李太夫人也不該遲疑,除非
而且,以自家的大孫女的眼光,太過不堪的人根本不可能入她的眼、她的心,她能看上的人必然是足夠與她並肩而立,或者能讓她仰望的。
廳堂裏陷入一片死寂,猖雀無聲。
端木憲心底裏的那個想法又驀地湧了上來,心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復雜極了。
“親家,”端木憲看著李太夫人,小心翼翼地問道,“難難道是”
端木憲說話做事一向果斷幹脆,這些年位居首輔高位,渾身上下更是有了一種上位者的氣定神閑,平日裏從未見他說話這般磕磕絆絆。
雖然端木憲沒有說出名字,但是李太夫人卻聽懂了,因為端木憲這種復雜的神情和她剛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一樣。
哎
李太夫人又在心裏長嘆了口氣,沉重地點了點頭。
“我問過了”李太夫人同樣沒說出岑隱的名字,神情晦澀,“紜姐兒她承認了。”
端木憲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拳頭不自覺地握繄,與李太夫人麵麵相覷。
廳內更靜了,隻有廳外那冰冷的寒風呼嘯不止,像是在吶喊著什麼,不知何時,那灰濛濛的天空中又飄起了細碎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隨風落下
李太夫人唏噓地又道“親家,我也勸過紜姐兒好幾次了,但是紜姐兒啊,她就跟她娘似的,性子執拗得很。”
想到過世的女兒,李太夫人神色越發復雜,無奈,心疼,感傷
端木憲覺得喉頭發澀,拿起了茶盅,可是纔拿起,又煩躁地放下了,道“總也不能看這丫頭一條死巷子走到底”這丫頭怎麼就非要往墻上撞,這性子就跟他那個逆子一樣
想起當年長子端木朗非要棄文從武,端木憲心裏就是一陣無力。
兩個老人家相對無言,此刻他們的心情難得達到了同步兒孫都是債啊
靜默之中,就看到兩道窈窕的倩影穿過一道月洞門朝這邊走來,端木緋和端木紜一起回來了,姐妹倆言笑晏晏,那清脆愉悅的笑聲彷彿在一潭死水中注入了一股活力般。
“外祖母,”端木緋步履輕巧地邁過門檻,把手裏的抹額送到李太夫人手中,“您看我給您繡的抹額。”
抹額上繡的是海棠金玉的吉祥圖案,端木緋除了彩繡外,還想了圈貂毛,又巧妙地把一些細碎的珠寶也點綴了進去,雅緻又不至於過於奢華。
李太夫人看著愛不釋手,贊道“緋姐兒手藝越來越巧了。”
“外祖母,我給你戴上吧。”端木緋親手給李太夫人戴上了,又得意洋洋地對著端木紜炫耀道,“姐姐,你看,是不是很適合外祖母”
李太夫人今天穿著一件紫檀色暗八仙刻餘褙子,與端木緋繡的這條茶色抹額正好十分搭配。
端木紜很是捧場,連連點頭“很適合。”
看著這外祖孫三人,端木憲彷彿與她們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般,神情恍惚,心裏還有些沉重。
他的目光在端木紜身上流連不去,忍不住唉聲嘆氣。
本來他們端木家也不需要大孫女聯姻的,這些年大孫女一直死咬著說不嫁,他心裏隻盼著大孫女早點開竅,挑個她自己滿意的夫婿就好。
沒想到這丫頭好不容易改了主意,卻偏偏挑了“那個人”。
想到那個人,端木憲的身子僵直,心裏糾結不已這要是真的如了端木紜的意,這外麵的人怕是要議論他們端木家賣孫女了,毀了端木家的名聲。
哎,這倒也是其次,畢竟他行得端坐得直,最要的是,端木紜今年才十八歲,現在年少慕艾,可是她這輩子還長著呢
十年後,二十年後,年少時濃情蜜意消磨殆盡,日子又該怎麼過
端木憲越想越覺得胸口悶得慌。
這時,端木緋朝端木憲看了過來,一副賣乖討賞的樣子,道“祖父,我也給您繡了一條腰帶,您耐心等幾日,過年前我一定能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