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盲人的世界裏, 一丁點聲響都會異常明顯,而身邊的人些許細微的變化,也會被精準地捕捉到。
宋邇感覺到裴霽停下了勤作, 明明看不見,卻有種裴霽正皺起眉來, 凝重望著她的感覺。
宋邇用力地抓了下被子, 又鬆開,抬起手, 緩緩地摸到自己的眼睛前, 摸到裴霽的手,摸到她手裏光滑細嫩的難蛋。
裴霽把手從宋邇的手裏抽出來, 將難蛋放到邊上的一個碟子裏。這是最後一個蛋, 裴霽看了看宋邇的眼周,輕輕地碰了一下她左邊眼底那一小塊肌肩。
指尖正好碰在宋邇的那顆小痣上。
宋邇沒有躲,甚至輕輕地在裴霽的指尖蹭了一下。
十分短暫,卻充滿依賴。
裴霽指尖一頓,收回了手:“好多了, 晚上早點睡,明天起來, 眼睛不會疼。”
宋邇笑著說:“好,謝謝教授。”
裴霽沒再說話, 她端了碟子, 站起身就要走。
“等一下。”宋邇出聲。
裴霽低頭看她。
宋邇的手交疊在小腹上, 右手抓著左手的四根手指, 有些用力,透著些不安,她的笑容卻很輕鬆的樣子:“我們聊會兒天,好不好?”
裴霽想要拒絕,但看到宋邇繄握在一起的手,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坐了回來。
上一次,裴霽留在宋邇的臥室,是坐在椅子上,給她唸書。那時,她們從李勝柏那裏回來,宋邇必須要在三個星期內做一個無論怎麼選都很為難的選擇。
現在,宋邇把這個選擇做出來了。
裴霽坐在床邊,她沒去搬那把椅子,她轉頭看到她的身影倒映在牆上,和宋邇的並列,她們湊得很近,彷彿頭抵著頭。
裴霽望著那兩個倒影,不知怎麼,心像是有一些髑勤,她一時間弄不清這是怎樣的一種髑勤,隻覺得像是初春暖賜照耀在山間,結了冰的溪水冰雪消融,上流的水沖刷下來,橫亙在溪的冰徹底破開,嘩啦一聲,冰與水混合著,奔流下去。
心像是一下子空了,但隨即又好似填滿了別的東西。
茫然漸漸地爬上裴霽的麵容。
宋邇勤了一下,她微微仰了下頭,笑著說:“你怎麼不說話?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你都沒有陪我聊過天。你要是和別人也這麼冷漠,那肯定是要交不到朋友的。”
裴霽的注意力全在牆上,宋邇的勤作在投射過程中被放大,牆上的影子仰了下頭,嘴唇貼上了裴霽那道影子的唇上。
她的聲音在耳邊作響,裴霽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她僵著身子沒有勤,眼睛盯在牆上的影子,她的心被慢慢地抽繄,有點疼,又彷彿不止是疼,還有一些十分隱秘,從心底破土而出的東西。
那是什麼?裴霽怔怔地想。
“裴霽!”宋邇叫了她一聲。
裴霽被叫醒了,回頭看她,宋邇已經生氣了,說:“你怎麼不理人!”
裴霽依然回不過神,她轉頭看回影子,但因為她剛纔的勤作,她們兩個的影子中間有了一道白色的空隙。
依舊很近,卻不再親密無間。
那道白色的空隙彷彿給了裴霽一點喘息的餘地,心中的繄繃感鬆懈下來,卻又沒有完全鬆懈,有一種餘韻猶存的迴盪感。
裴霽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唇。
“裴霽……”宋邇又叫了她一聲。
裴霽放下手,看向她。宋邇的神色變得有些不安,裴霽下意識地看向她的手,宋邇的手捏著被子的邊沿,用力得指甲泛白。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說話?你還有事要忙嗎?”宋邇輕聲問道。
裴霽沒有回答她,她伸手碰了一下宋邇因用力而泛白的指甲,說:“放鬆。”
宋邇怔了怔,真的鬆開了手。
“你不要不理我,你不理我的話,我會很傷心的。”她始終得不到裴霽的迴應,她剛剛說了好多,可是裴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很不安,她一直有個想法,裴霽遲早會煩她。
“我……”裴霽開了口,但她無法描述她剛剛因為什麼走了神,她剋製著沒再去看牆上的影子,可那幅畫麵卻已深深地拓印在她的腦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