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婉讓夥計過來拿東西,自己走到宋雲輕身旁,彎腰撿起一張沒有燒盡的書紙。
宋雲輕也直起身,低頭對楊婉道:“怕你看了傷心,想趁著你回來趕緊掃了,結果還是讓你看見了。”
楊婉放下書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我回來的時候買了一些堅果,你和姐姐一會兒幫我剝吧。”
宋雲輕見她岔開了話,不禁道:“你不在意啊。”
楊婉笑了笑:“倒是很心疼。”
宋雲輕道:“是啊,讀書人手底下的書,能有什麽過錯。”
楊婉聽完忍不住笑了。
宋雲輕側頭道:“你笑什麽。”
楊婉重複了一遍她剛才的話,“讀書人手底下的書,能有什麽過錯。這句話細想不得。”
宋雲輕仰起頭歎了一聲,“也就你,現在還笑得出來。”
楊婉忍回笑,看著夥計們搬東西,一麵道:“他們什麽時候過來燒的。”
“今兒一早,你前腳出去,後腳他們就來了。”
“說了什麽嗎?”
“說什麽你就不要問了,對你和督主能有什麽好話,好在後來錦衣衛的人來了,把那些人轟散了。”
楊婉沒再多問,接過宋雲輕手上的掃帚,“你看著他們搬東西,我來掃吧。”
宋雲輕點了點頭,招呼著夥計一道進去了。
楊婉這才握著掃把蹲下身,靜靜地看著那一堆灰燼。
她舍不得用掃帚,索性用手去收攏。
地上的沙礫刮著她的皮膚,有些刺痛。
“用不用我遣人守著你這裏。”
背後傳來一個熟悉的寒音。
楊婉的手僵了僵,卻沒有抬頭。
“不用,張大人。”
張洛撇刀蹲下身,“燒的是什麽書。”
“《詩律正通》,滁山書院的幾個學生編撰的。”
張洛低頭看著紙灰道:“你是什麽時候學的刻書。”
楊婉抬頭笑了笑,“我以前最想做的就是刻書這一行。”
一個女子說自己想做書刻一行,他下意識地想要批駁她的狂妄,但話到口邊,卻又收住了,反而問了一句:“為何。”
楊婉有些無奈地笑笑,“因為自己的寫東西離經叛道,總是刊刻不了。如今我可以有我自己的判斷,刻一些我眼中的好書,可惜又被燒成了這樣。”
張洛道:“你心裏不平。”
楊婉點了點頭,垂下了眼瞼,聲音有些疲倦,“對。文人焚書,卻為黨爭,而珍重文字的人,卻連著述的資格都沒有。我不服,不論他們怎麽對我,我也會把清波館撐下去。”
這句話揭起了京城文壇的皮,但由於揭皮的人力道太弱,並沒有鮮血淋淋的痛感,旁觀者反而對這個揭皮的人心生厭惡和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