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重道義的人,也許也會被道義束縛住手腳。
“蔡卿說得不錯,朕不想讓大漢的基業毀在朕的手上,也不想仲父一世英名毀在宵小手中,所以朕要奪仲父的權,直到逼他讓朕親政。”
“仲父能安然告老,到博望去頤養天年,那是朕此刻心中所願。”
霍光再有才能,終究不是天子。
占據權勢越久,就越危險,而對大漢而言,也是一種危險。
不是天子而行天子之事,本就不義,這絕對是會帶來禍事的。
讓霍光告老,不輕易動屠刀,盡可能溫和地消除霍黨的影響,。
這是劉賀為霍光和大漢想到的最好的結局。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殺有功之臣。
劉賀說完最後那句話,蔡義終於再也沒有疑惑了。
這場被壓製了近十年的朝堂鬥爭還是要掀開一角了。
而他蔡義被天子選成了急先鋒。
如果打贏朝堂上的這一仗,那麼他就立下了不世的“戰功”,封侯之事指日可待。
如果輸了,那麼不隻是他,連帶天子也會遭殃。
蔡義想起了此刻恐怕已經腐爛到了骨肉的孝昭皇帝。
昔日,自己進宮給孝昭皇帝講解《詩經》的時候,孝昭皇帝也曾經有意無意地試探自己。
但是蔡義從未表過態。
不隻是因為孝昭皇帝說得含糊不清,給蔡義有了回避的機會。
更因為那時的孝昭皇帝,完全開不出任何的價碼。
不像現在的天子,不僅“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而且找到了削弱霍光的借口,更能夠開出足夠誘人的價碼。
蔡義剛剛死灰複燃的名利之心,終於在心中形成了燎原之勢。
薑尚八十才拜相,自己還有許多的時日。
“蔡卿可願意助朕一臂之力,保大漢江山安穩,給仲父一個好的歸宿?”劉賀問道。
蔡義再也沒有片刻的猶豫,他起身再拜,顫抖著說道:“陛下,身為漢臣,老臣自當盡忠!”
“好!蔡卿快快請起!”
“諾,”
劉賀也是暗暗地鬆了一口氣,蔡義是這削霍第一仗的先鋒。
除了他之外,其他的人都不夠份量來挑這個頭。
又是一番勉勵之後,蔡義問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陛下,老夫有心,但僅憑這副殘軀,恐怕在朝議上奏也難以撼動大將軍半分啊,老臣不是怕死,是怕耽誤了陛下的大計。”
劉賀胸有成竹地笑道:“蔡卿不必多慮,朕已經在朝堂之上準備好了一支雄兵,蔡卿絕不會孤軍奮戰的。”
蔡義看到天子斬釘截鐵的模樣,很是有一些驚訝,看來天子現在已經是成竹在胸了。
難道天子早就已經做好了這一切的準備?
這讓蔡義再一次正視起天子來——恐怕他從來就不什麼癲悖,而是一個城府極深的人。
不知道那個跋扈的霍光有沒有看清楚這一點呢?
“蔡卿可願當朕的先鋒?”
跟著霍光,那就等著告老還鄉;跟著天子,說不定封侯拜相。
如此看來,那就不如放手一搏。
“老臣絕無二話!”
劉賀笑了,先鋒有了,那麼就什麼都有了。
……
接下來的幾日裏,長安城非常平靜。
十月初六,是五路大軍、六路人馬出擊匈奴的日子。
雖然大軍早已經離開了長安,但是因為各路大軍距離長安都很是遙遠,所以此刻還不知道前線的情況。
至少七天之後,才能陸續收到“捷報”。
在這關鍵的時刻,大漢帝國的心髒——長安,居然陷入到了一種奇怪的安靜當中。
前幾日,長安城那諸多的風波,此刻似乎全部安靜了下來。
但是,如果此刻範明友沒有離開,並且仍然控製著未央宮衛尉寺的話,那麼他一定會發現這幾日的未央宮有一些不同。
天子召見朝臣的頻率高了一些——其中不乏禦史大夫蔡義這樣的重臣。
然而沒有如果,霍光是人,不是神。
在霍黨精銳盡出之後,他對整個長安城的掌控一下子就弱了許多。
更何況,霍光乃至整個霍黨,都在圍繞著征伐匈奴的事情在轉動,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再來盯著天子的未央宮了。
……
十月初九,從五原方向出擊的虎牙將軍田順所部、從雲中出擊的前將軍韓增所部傳回了軍情——兩部已經順利出塞,正在向漠北腹地進軍。
漠北地廣人稀,而匈奴各部絕大多數又居無定所,大漢的騎兵隻能以高速的機動能力,在大漠當中尋找戰機。
情報、經驗不可或缺,但是運氣也是重要的因素。
能否取得戰果,要看天時、地利、人和。
大將軍府正堂上,霍光看著那兩份寫在宣紙上的軍情,略微鬆了一口氣。
這兩路大軍能如約出塞,雖然不算是好消息,但至少也不是壞消息,而其餘三路大軍很快也會傳來消息的。
在半個月之後,他就會收到更多的軍情了,十月下旬,應該就有具體的戰果了——如果順利的話。
霍光雙手撐著幾案站了起來,他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疲憊。
這半年來,霍光處理的朝政實在太多了,勞累數月所積攢下來的疲憊感,讓霍光自覺到了“強弩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