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睡覺的時間不足兩個時辰,有時候一天也隻來得及吃下一頓飯。
尤其是入秋之後,霍光曾經得了一次風寒,一連上吐下瀉六七日,整個人都虛瘦了不少。
幸虧霍顯留在府中的女醫淳於衍醫術高超,開了許多的湯藥,服下去之後,才逐漸好轉。
雖然過去了半個月,但是霍光現在走起路來仍然有一些虛浮,時不時眼前還會發黑起霧。
那幾日,天子一天三次地派人來慰勞,賞賜了不少名貴的補品——其中還有一隻從大野澤進貢上來的百年老鱉。
而霍顯也給他下了“死令”,每天必須睡足三個時辰。
不服老不行啊,自己還得好好地活著。
大漢離開了自己,怎麼能行?天子離開了自己,怎麼能行?霍家離開了自己,又怎麼能行?
霍光想起他已經有五六日沒有進宮了,更是許久沒有教天子如何治理朝政了。
接著,就又想到了隨軍出征的獨子霍禹。
這個豎子可能因為那一記耳光還在怨恨自己,所以離開長安的時候,竟然沒有來專門辭別。
兩下疊加,霍光的內心不免有一些蒼涼和愧疚。
他腳步虛晃地想走出正堂,但還沒來得及出門,抬頭就看到一隻孤雁斜斜地從瓦藍的空中飛過。
今日無風,天氣甚暖,但是這隻大雁還是落了單。
大雁飛得很慢,一邊扇動翅膀,一邊引吭悲鳴,從那笨拙的情狀來看,這是一隻年老的孤雁。
恐怕,雁群早已南歸,這隻老雁被扔下了。
老了就是如此,總有成為累贅的那一日的。
不知道為何,霍光覺得這隻孤雁就像自己,似乎正在被年輕一代甩在身後。
霍光停了下來,眼看著這隻老雁飛越了大將軍府的屋簷,再也見不到蹤影。
他的內心進而有一絲惺惺相惜,但願它能飛回雁群吧。
霍光一步走出正堂,院中來來往往的屬官吏員紛紛停步,立刻向霍光行禮。
“下官問大將軍安。”十幾個屬官吏員齊聲說道,狀貌甚是恭敬。
這讓霍光感覺稍稍心安,他挺起了自己的身體,重拾大將軍的威嚴,環顧一周之後,才微微地點了點頭。
“嗯,各自行事便可。”
“諾。”
明日是大朝議的日子,他要將今日收到的軍情稟告給天子,這樣天子應該就可以心安了吧——至少不會再說那些動搖軍心的話了。
也許要再安排一次家宴,讓天子與霍成君再見上一麵。
自己也得抽一些時辰,問問天子近幾日的起居和學習理政的事情。
馬上就是霍顯的生日了,因為霍禹不在,夫人想必也會心中鬱悶,更要好好操持一番。
大司農已經開始征收今年賦稅地租了,得讓田延年再仔細一些。
帶著這些心中所想,霍光朝後宅的方向走去,他還沒有想到,隔天的大朝議上,一場風波正等著自己。
……
翌日早間,溫室殿內,天子劉賀正在梳洗更衣。
與往日不同,今日竟然是禹無憂在一邊等候天子。
自從禹無憂當上門下寺的備谘令之後,他就要在門下寺和長信殿來回奔波,自然非常忙碌,所以侍奉劉賀的時間就少了許多。
所以在劉賀身邊鞍前馬後的,是行人令戴宗。
不過,在備谘令任上發揮自己的才能,這本來就是禹無憂真正的價值所在。
一刻鍾之後,樊克幫天子梳洗更衣完畢,也就到門外候著了。
劉賀對著銅鏡左右看了看,對今日的“造型”非常滿意——今日,他身穿大漢天子全套的冠冕袍服,隆重至極。
除了登基之後那第一次大朝議之外,劉賀極少這樣盛裝而出。
確認再無紕漏之後,劉賀這才看向禹無憂。
“太後知道朕今日要做的事情了嗎?”劉賀問道。
“前幾日,微臣已經去向太後稟告過了,太後讓陛下放心大膽地做,長樂宮與未央宮共同進退。”
劉賀聽到這句話,眼前似乎浮現出了上官太後那蒼白的臉和臉上那高昂的表情。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定是氣定神閑的模樣,但是恐怕心中也有小女兒的惴惴不安吧。
上官太後這樣的表態讓劉賀心中安定了不少。
幫不上忙事小,不被霍光利用才重要。
“今日大朝議,你的品秩低微,不能露麵,所以也不需要在這裏虛耗時間,去長樂宮給太後講解經意吧。”劉賀說道。
今日,是要提出恢複天下臣民直接向天子上書的事情。
看起來無傷大雅,但這也是劉賀第一次公開與霍光唱對台戲。
劉賀沒有把握完全取勝,最壞的結果恐怕是牌麵全失。
禹無憂也知道其中的險惡,他以為天子現在讓他去長樂宮,肯定不是給上官太後講解經意那麼單純。
和幾個月前相比,禹無憂的心已經硬了許多,他的臉上先是安然,但是還是接著問道:“如果大將軍派人請太後來未央宮,微臣應該如何行事?”
這是一個簡單的問題,聽起來莫名其妙,但是劉賀卻聽出了其中暗藏的殺機。
劉賀看著禹無憂,所有所思,這個跟了自己那麼久的郎官,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心狠手硬了?
在思考後麵的劇情——不會寫成種田文,或者說重點不是種田。大概的比例會是六分朝堂,三分開疆,一分種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