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官道上揚起了滾滾的灰塵。
天子的車仗來了。
……
劉賀站在車中,很快就看到了靜候的人群。
“薛怯,太學乃博士弟子讀聖賢之書的地方,給車仗下令,在三十丈之外停下,以示朕對聖賢的敬重。”
“唯!”
洪亮的口令從薛怯喉嚨裏傳出,向前後逐次傳遞下去。
最終,整隊的車仗穩穩地停在了劉賀想要的位置上——距離來迎接自己的博士弟子和屬官們,不多不少,恰好三十丈。
劉賀了下車,帶著薛怯向人群走去。
看到天子幾乎是隻身前來的,更是將車仗停在遠處,博士弟子們對天子的好感多了一些。
這天子似乎也不像傳聞中那麼“癲悖”嘛。
劉賀距離人群還有十丈的時候,太學令王式就站了出來,對著他行了一個大禮。
接著,身後那些博士官、郡國屬官、博士弟子和太學屬官,就全部都跪倒了下來。
“臣等問皇帝陛下安。”
平日就算是大朝議,也見不到那麼多人。
看著這麼多人齊刷刷地跪倒在自己的麵前,劉賀平靜的內心仍然有一些澎湃。
他快步來到了王式身前,看了看王式,又看了看他身後的人。
“王傅,快快平身請起。”
“眾卿,快快平身請起。”
“諾!”王式先站了起來。
“諾!”所有人都跟著站了起來。
“這是朕頭一次來太學,而朕也是讀儒經長大的。”
“說到底,朕和眾卿一樣,都是儒生。”
這幾句話雖然有些牽強,倒也不算錯——而且其中大有深意。
天子自認為是儒生,那麼他還會不敬儒生嗎?
而且,天子的老師還是王式,而王式又是現在的太學令。這麼論起來,在場的這些博士弟子竟然和天子是半個同窗。
想到此處,許多人心中都覺得有一絲期待和愜意。
“朕先去祭拜先師吧。”
“諾!”
先師,當然就是孔子。
在聖人麵前,天子也是要執弟子之禮的。
就這樣,劉賀在眾目睽睽之下,登上了前往太學的階梯。
他的身後跟著王式和博士官,再往後就是郡國屬官和博士弟子了。
不管是什麼身份,眾人的心情都有一些澎湃,但是卻又盡量壓抑著。
哀而不傷,樂而不淫。
這就是禮。
在太學,怎麼能丟掉禮呢?
劉賀步步為穩,向著高處的太學走去。
在他心中,那些要在太學要做的事情,也越來越清晰。
……
一番“跋涉”,劉賀終於來到了太學外。
這太學四周,長著許多參天古樹。
這些巨樹,比未央宮裏的那些巨樹還要大。
有傳言說,這些巨樹是從秦王宮的邊上移過來的。
因此,它們是整個長安城裏最高大的巨樹。
此時,這幾十棵巨樹已經落盡了樹葉,軀幹在秋風中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劉賀行走在其中,仿佛聽到了無數老秦人的竊竊私語。
來年春天,此處一定是樾暗千層吧,那一定有別樣的景致。
劉賀在前麵走著,其餘的人相距十餘丈跟在他的身後。
他就猶如群馬當中的那匹頭馬,鶴立雞群。
不久,劉賀就走進了太學的前院,來到了孔廟前。
前院很寬敞,但也容納不下幾百人,因此此刻顯得有一些擁擠。
許多人更是排到了太學外麵去了。
在場的人當中,幾乎沒有人見過天子蒞臨太學的場景。
但是現在的天子隻帶了一個隨從,和“孤身一人”也沒有多大的差別。
這不僅能體現天子的平易近人,更能體現了天子對儒生們的絕對信任。
投我之木瓜,報之以瓊瑤。
原本還有那麼一點怨氣的儒生們,對天子自然不會有任何的不敬。
他們全都一言不發地站著,狀貌甚是恭敬。
劉賀看著麵前的孔廟,發現它居然並不大,甚至不如世家大族的家廟。
在大漢,修建祭祀用的廟是自有一套禮製的。
比如從數量上來說,就有“天子七廟,諸侯五廟,大夫三廟,士一廟,庶人無”的說法。
除了數量上的區別之外,形製、祭祀、音樂都有定製,都是不可以逾越的。
一旦越過了禮製,那就是淫祀,不隻是要受到嗤笑和唾罵的,更有可能受到朝廷的處罰。
大漢肇建之時,雖然太祖高皇帝就去祭拜過曲阜的孔廟,但他並沒有像後世的君主那樣給予孔子封號。
所以,孔子的地位尊崇確實不假,但孔家說到底也隻能算是“士”,孔廟的形製自然就必須按照士的家廟的規格來修建。
劉賀麵前的這座孔廟,恐怕是大漢帝國裏“最高”的一座家廟了,但是仍然難免有些寒酸。
他站在門外,背手而立,久久沒有說話,似乎在想些什麼。
往裏麵看去,可以在正中的牆上看到一副孔子的畫像——長髯曲身,叉手行禮,有先師風範。
隔著繚繞的煙氣,劉賀有些恍惚,覺得這孔子的畫像,似乎活過來了一般。
這時,太學令王式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