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河南郡一路走到長安城,這一路上他也並沒有多與蕭望之說過。
“魏公為何笑而不語?”蕭望之有些不解地問道。
“縣官征聘我等,恐怕看重的就是我等這不討喜的‘剛直不阿’。”
“此話怎講?”蕭望之繼續問道。
魏相沒有立刻就說,他看了一眼四周的酒客,確定無人注意到這邊之後,才把食指伸進了酒盞當中。
蘸著那一點點殘酒,在案上寫了一個“霍”字。
寫完之後,似乎意猶未盡,又在上麵畫了一個圈。
一切盡在不言當中,蕭望之和貢禹當即就明白了。
“魏公是說,陛下要……”蕭望之急切地說著,臉上露出了一絲渴望。
魏相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然後才壓低了聲音說道:“二位莫急,你們此刻仔細聽一聽這酒肆中的人都在說些什麼,就知道縣官為何要征聘我等了。”
未再多言,蕭望之和貢禹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豎起了耳朵,仔細聽了起來。
剛才,四處嘈雜,聽不到什麼有趣的事情。
如今,靜下心來,反而收獲了許多未曾注意過的聲音。
那些喝得酣然的酒客們,正借著酒勁兒大發牢騷。
“聽說大將軍此次病倒,是因為縣官癲悖之疾犯了,聽信了禦史大夫蔡老賊的讒言。”官甲說道。
“正是,大將軍乃大漢第一忠臣,縣官怎可懷疑到他的頭上?”官乙附和道。
“你們說這話,傳出去可是要梟首的,大將軍是忠臣不假,但也不能總這麼把持著朝政,不讓縣官親政吧?”官丙反對道。
“縣官才十五歲,如何能親政,恐怕還不能行人事呢,否則為何不將霍成君迎入宮去?”官甲淫笑道。
“聽我在宗正寺的從兄說起過,縣官其實已經十九了,隻是為了要叫上官太後為母後,所以才改小的四歲。”官丙小聲道。
“原來如此,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等秘辛。”官甲和官乙恍然大悟道。
“莫看縣官此刻叫大將軍作仲父,還要在未央宮為病中的大將軍祈福,但是恐怕已經對他有所忌憚了。”官丙得意地說。
“那這長安城豈不是立刻就要亂起來了?”官甲擔憂道。
“這等事情,你我這些微末小官又如何能控製?”官丙不屑道。
“這縣官真是癲悖,難不成是想讓大漢天下動亂嗎?”官乙痛心疾首道。
“誒,我倒不覺得縣官癲悖,莫忘了,縣官即位以來,可是為大漢做了不少實事。”
“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會派人在城中施粥,中秋請我等食過餅,近幾日又設了許多廁室內,還造了宣紙和許多農具……”
“不說其他的,沒有縣官,我等連這宣酒都喝不到,更別說嚐到那湯圓、肉夾饃、胡餅、豆腐的滋味了……”
“還有那喝茶的法子,我家的老父現在一日不飲,就渾身不自在。”
官丙對天子似乎頗為敬重,一說起天子的好來,那就更是滔滔不絕,讓有一些怨言的官甲和官乙也跟著點了點頭。
“可這都是微末的小事。”官甲不服氣地說道。
“但願如此。”
“來來來,我倒是有一件大將軍的秘辛要與你等說一說,就看你等敢不敢聽。”官丙的笑容突然變得有些猥瑣起來。
“你隻要敢說,我等就敢聽。”
接著,這三個腰間連組綬都沒資格掛微末小官就把頭湊到了一起,小聲地講了起來。
“這大將軍的病啊,和縣官沒有關係,反而可能和那霍顯有關係……”
“聽說那霍顯今年四十,正是……的年紀……閨帷之間,本事了得……”
“大將軍也不是對手……聽說他們常常在那簷下或者正堂中……”
官丙的聲音是越來越小,但是那不甚悅耳的淫笑聲卻是越來越大,似乎正說到了最為得意的地方。
正在偷聽的貢禹和蕭望之都很好奇,無奈聽得不真切,真像是有一隻貓在心肝上抓撓,許久都不能平複……
他們現在再看向魏相那頗有深意的表情,終於明白了魏相剛才那句話裏的意思。
天子找他們來,恐怕就是要用他們,鬥倒霍光,鏟除霍光啊。
“二公不必心急,這兩日,我等就要進宮麵聖了,到時候一切就都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隻不過,這次來長安,恐怕會是一件凶險的事。”
貢禹和蕭望之沒有多說什麼,臉上反而是一副期待的樣子。
能跟著天子和霍光鬥上一鬥,是一件愜意的事情。
說到此處的時候,桌上的酒已經全部喝完了,而幾人的酒意倒也全醒了。
身份地位差異不小的三個人沒有說話,卻又意味深長地對視了一眼,言有盡而意無窮。
“那兩位何時進宮?”
“明日就先去公車上書室點卯,看他們的安排。”
如今,凡是天子征聘之人,都要由公車司馬引入未央宮。
“那明日我等一同去。”貢禹提議道。
“如此甚好!”蕭望之拍手道。
魏相也笑著點了點頭。
天子等的人,是終於來了。
……
兩日後的申時,溫室殿內,劉賀已經等候了許久。
侍中樊克進來稟報道:“陛下,奉詔受征聘的魏相、貢禹和蕭望之三人已經在偏殿裏候著了。”
劉賀眼中一亮,果然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