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坐了下來,心中飛快地開始計算了起來。
韓增很不情願往那個方向想,但是再次確認之後,他卻不得不承認這是唯一能將如今的局麵全部解釋清楚的原因。
他心亂如麻,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在這個時候,韓德將一個風塵仆仆的官員領了進來,此人是雲中郡太守府的一個兩百石的嗇夫,就是他將這次的糧草送來的。
韓增定了定神,讓對方坐在了一張小榻上,端起了一副領兵主將的架子,讓後者有些惶恐。
“韓德,莫要走,先留在此處等候。”
“唯!”
韓增轉向了這個屬官問道:“敢問使君尊姓大名?”
“將軍折煞下官了,下官賤姓東郭,單名一個吉字。”
來給大軍押運糧草,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大軍在大漠中四處移動,雖然一日不停地向後方派斥候上報位置,但是難免有失去聯絡的時候,所以押送糧草的隊伍就很容易失期。
失期是要軍法處置的,所以負責此事的屬官自然很惶恐。
這一次,東郭吉就遲了一日,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如今看韓增麵色和緩,也稍稍放鬆下來。
“東郭使君莫擔心,我叫你來不為其他的事情,隻是離家太久,想知道大漢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大事,權當一解思鄉之愁。”
東郭吉一聽,鬆了一口氣。
“將軍隻管問,隻是下官品秩低微,又住在邊郡,恐怕並不能知道太多的事情。”
“嗯,你與我說一說,最近府衙裏有沒有收到過什麼重要的詔令也可以。”
“這……”東郭吉猶豫就應了下來。
“下官是十月二十那一日離開的雲中,在那之前的半個月裏,雲中郡的太守府收到過不少詔令,但通行天下的詔令隻有一道。”
“那道詔令說的是何事?”
“縣官在詔令裏說了要恢複天下臣民直接向縣官上書的祖製,並且由禦史大夫府專門負責此事。”
韓增心中“咯噔”了一下,不好的預感又強烈了幾分。
“還有何事?”
“聽那些傳信的驛卒說起,大將軍因為此事被天子氣得病倒了,隻是他們和下官一樣位卑言輕,也許是道聽途說,並無真憑實據。”
捕風逐影,也有空穴來風。
韓增憑著這些斷斷續續的線索,已經得出了一個大概的結論。
長安城裏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隻是因為路途遙遠,還沒有傳到軍中而已。
說不定此刻的長安城已經血流成河了。
而田順的反常說不定就是與此事有關。
韓增又問了這東郭吉許多事情,直到確認最後再也沒有更多有用的信息之後,才暫時作罷。
“東郭使君一路風塵,下去歇息吧。”
“諾!”
東郭吉走了,這大帳重新恢複了安靜。
韓增焦急地來回踱著步,心中反複盤算著,下一步到底該怎麼做。
“將軍,是有什麼緊急的軍情嗎?”不明情況的韓德問道。
“嗯。”
“難道將軍是知道敵人在何處了?”韓德有些興奮地問道。
韓增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確實知道敵人在何處了,隻是這敵人卻不是匈奴人
此事,他不知道該如何對韓德說出來,甚至不能對任何人提起,因為這一切都還隻是他的猜測。
韓增總不能直接了當地告訴韓德:長安有變,範明友、田廣明和田順等人要率兵行不軌之事吧。
這恐怕會當場將韓德這個年輕人嚇出失心瘋來。
現在,是他這個主將要拿主意的時候。
他可以選擇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繼續率領軍隊向北搜尋二百裏,十日之後班師回朝,不管到時候發生什麼變故,他都不會被追究罪責。
但是,如果天子不測,那麼韓增恐怕一輩子都不能卸下心中的枷鎖。
他也可以立刻班師回朝,為了自己的猜測提前返回大漢,去防備那可能發生的災禍。
如果範明友等人真的作亂了,那麼韓增可以為大好江山立下一個不世的功勳;但是如果範明友等人沒有作亂,他則很有可能背上怯戰不前的罪名。
不管是哪一種選擇,這看似平靜的烏員是再也不能待下去了。
韓增走到了自己的義子麵前,看到對方那爆裂開的嘴唇和黝黑的皮膚,一陣心痛。
後者回來半天了,連一口水都還沒有喝上。
韓增將那碗已經飄了一層細細的沙塵的水端了起來,送到了後者的麵前。
“建德,在你看來,這建立功勳與保住性命,到底哪個更要緊一些?”韓增問道。
“孩兒雖然是初次跟隨父親出塞,但是身為漢軍一員,自然以馬革裹屍為誌向,能為大漢建立功勳,又何懼一死哉?”
韓增一驚,緊接著就有一絲愧疚。
自己口口聲聲要忠於大漢,要為大漢建立功勳。
如今功勳與盡忠就在眼前,他竟然為了苟活而猶豫起來。
甚至還不如韓德這豎子看得清。
韓增再一次重重地拍了拍韓德的肩膀,表示一種肯定。
“傳我的命令,明日辰時,全軍拔營!”
“向北?”韓德驚喜地問道。
“不,向南,回長安!”韓增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