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朕相信仲父對此事是不知情的,朕也希望朕錯怪他們了,但是不查明真相,朕一刻也不能安寧。”
“仲父,朕再問一次,現在能讓範明友等人率領十萬大軍返回長安城嗎?”
霍光沒有答也不敢答,因為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現在,他但凡說一個“能”字,那麼就留下了口實,天子立刻就能將他下到詔獄裏去。
霍光恐怕不是想著如何讓範明友他們回來當自己的助力了,而是該想想怎麼保住他們的性命。
保住他們的性命,就要先保住自己。
“仲父不說話,那那此事就由朕來做主,仲父是否有異?”
天子這是要奪自己的兵權了?
霍光眼神一暗,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他沒有拒絕的理由,拒絕可就是造反。
“請陛下下詔。”
“好,如此甚好,仲父起來吧,不必跪著了。”
“諾。”
如今,擺在劉賀麵前的是三個選擇。
上策是派出三個武將去奪範明友等人的兵權。
但現在的朝堂上沒有比範明友等人更有威望的武將,隨便派幾個人去隻會去送死。
中策是讓範明友等人先單獨返回長安,兵將分離,變相奪他們的兵權。
但範明友等人不會坐以待斃,見到詔書的那一刻一定會立刻起兵謀反。
下策是先將範明友等人穩在邊郡,等韓增所部和趙充國所部回來之後再處置。
可卻也讓範明友等人有了更多的聯絡時間,久了也容易生變。
這上中下三策對比下來,上策選不了,下策太保守,就隻剩下中策可以選了。
既然不管怎麼做,都奪不了範明友等人的兵權,那麼劉賀能做的就是不讓他們名正言順地回長安城。
說得簡單直白一些,就是要用中策來逼他們:乖乖聽話地回來當然好,真的反了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丙卿,朕來說,你來寫,仲父和蔡卿看看可有不妥當的地方。”劉賀說道。
“諾。”出自於三人之口,所傳遞的意味卻是截然不同的。
“範明友、田順、田廣明所部將士,風餐露宿,深入不毛……雖未取得大捷,但仍然有功於大漢。”
“但今冬風雪驟降,匈奴賊寇恐狡詐多變,恐仍會侵擾我大漢邊境。”
“故令範明友所部和田廣明所部駐於靈武縣,田順所部駐於五原,以備匈奴賊寇。”
“為犒賞三軍,慰勉思鄉之情,屯駐邊郡之時,一日當發三日錢糧。”
“範明友、田廣明及田順三人,立刻回長安麵聖,陳述征北軍情。”
“軍令如山,不可違抗,抗令者斬!”
其實,劉賀對這詔令不抱太大的希望,能不能讓範明友等人幡然悔悟是個未知數。
而霍光細細地聽著,對天子的忌憚和敬佩又多了幾分。
這詔令下得非常巧妙,不僅顧及到了範明友等人的顏麵,更考慮到了普通兵卒的實惠。
“一日發三日錢糧”這一舉措,可以讓安撫好大部分將士的心,可以讓他們乖乖地呆在邊郡而不生異心。
這些底層的將士就是如此,得一點蠅頭小利就會滿足,根本看不清大勢。
“三位愛卿,你們覺得這詔令還有什麼要改的地方嗎?”
蔡義和丙吉對軍務不甚了解,也沒有什麼“歹心”,自然對天子的詔令沒有任何疑問。
而霍光也提不出其他的異議了。
“仲父是大司馬大將軍,朕還希望你能給這三位將軍各寫一封信,讓他們依詔行事,仲父可願意?”
“此乃老臣的分內之事。”霍光很是不情願地說道。
“那事不宜遲,現在就寫吧!”
“諾。”
霍光的不情願,被劉賀看在了眼裏,他沒有多說一句勸勉的話。
不管情不情願,隻要願意動手做就可以了。
很快,霍光的三封信就寫好了,而劉賀的詔書也定了下來。
詔書送到魏相手上加蓋玉璽,就立刻派人連同霍光的三封信一起快馬加鞭地向三個方向送去。
遭遇一場“新敗”的霍光沒有在尚書署多停留,有些頹喪的辭別天子。
當他離開正堂的時候,午時的報時鍾聲恰好響起。
各部尚書和禦史也分別從廂房的小閣裏走了出來。
他們站在屋簷下,看到了天子送別霍光的那一幕。
天子氣宇軒航背手而立,雖然仍然不停地叮囑大將軍要走得慢一些,但是卻沒有像往常一樣伸手去攙扶。
而大將軍的腳步也有一些踉蹌,他腳步急匆匆地穿過尚書署的院子,沒有回應任何人的問候,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衰老的氣息。
大漢的天,看來是真的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