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通為何到了這個緊要關頭,天子明明都已經把刀架在霍家的脖子上了,他還要執迷不悟,任由天子擺布?
難道,自己那在朝堂上精於算計的老父親,就真的對大漢劉氏有那麼堅定的忠心嗎,簡直不可理喻。
看來,父親真的是老了。
霍禹待眾人看完之後,並沒有說話,而是走到了燈旁,將那封信放在火上燒了個幹幹淨淨。
“今日,我等從來沒有見過這封信。”
“唯!”
霍禹又拿來一壺酒,倒在一個空出來的大漆碗當中。
接著就“鏗”地一聲拔出了自己腰間的寶劍,發狠似地在左手食指上劃了一道,將血滴了進去。
不用他再多說什麼,在場的其餘幾個人要紛紛照做,把自己的血滴在了酒中。
“我等今日歃血為盟,同飲此酒,共舉大計,事成之日,人人都可封王進爵!”
霍禹說罷,第一個就豪氣萬丈地將酒喝了下去,然後又將酒遞給其他幾個人,一一喝過。
淡酒下肚,本來不至於喝醉,但是心潮澎湃,自然熱血噴張,他們都有一些眩暈。
此時隻是一個開端,還有許多事情要謀劃。
首先,起兵的口號定為“親君側,誅蔡義”,但暫不向其他的將士布告,南返抵達靈武城下前再舉義旗。
其次,要立刻派人給田順送信,讓他們繼續加快趕回長安城,正確在長安城下與其他兩路大軍互為犄角。
再次,範明友和田廣明兩部南返歸塞之後,合兵一處,齊頭並進,一道向長安城近逼,一同來攻城拔寨。
最後,就是確定具體的行軍路線和日程了。
霍禹雖然是霍黨的主心骨,但從未指揮過幾萬人的大軍,所以也有自知之明,將此事全部托付給了範明友負責。
範明友行事為人陰險狠毒,但是指揮大軍還算是進退有度,短短半個時辰,就將進軍的細節,全部敲定了下來。
“我等舉事有優勢也有劣勢。”
“優勢在於兵多,劣勢在於糧少。”
“所以行事起來一定要果斷狠毒,不可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一路之上,要路過好幾座大城,能打則打,定不能退縮!”
“另外,軍中兵卒的來源頗為複雜,舉事之前要提前安排好親信,穩住那些容易起亂的人,該殺就殺,亦不可猶豫!”
範明友一句一句地交代著,非常細致認真,看來他等這一日已經很久了。
剛才,眾人歃血為盟的時候,都還有一些緊張慌亂和無從下手。
如今,有範明友這個宿將從中調度,把一切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眾人的心都安定了許多。
“諸位放心,我等兩路人馬合在一起,有七萬餘人,是大漢最強的一支兵馬,在這天下能暢通無阻。”
“北方各郡國的兵力已經都被抽調到五路大軍當中,所剩不過老弱病殘……”
“趙充國所部和韓增所部更是在幾千裏外,遠水接不了近渴。”
“我等成事的勝算,在九成以上!”
範明友說完,卻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
這犯上作亂的事情,九成把握也是死路一條,於是連忙又補充了一句:“當今縣官癲悖而不知兵,我等穩操勝券!”
……
範明友這一番鼓舞人心的話終於講完了,大帳中的幾個人立刻分頭行動,各司其職。
範明友更是將明日拔營南返的事情又安排了下來。
霍禹和霍山去聯絡範明友所部其餘的霍黨——三路大軍當中,這一路的霍黨最多,也是最容易被他們控製的。
田廣明也星夜朝百裏之外的大營飛奔而去。
很快,這中軍大帳安靜了下來,再也沒有一個人影了。
所有的食物原封不動地擺在原來的位置上,預示著這場戛然而止戛然而止中透露出來的詭異。
在那越發昏黃的燈光下,更有一些蛛絲馬跡散發著陰謀的味道。
信件燒毀後那一團黑的灰燼,地上四分五裂的酒杯,邊沿沾著一縷鮮血的漆碗……
都能讓人感覺到陣陣不安。
這時,已經停了幾日的雪,忽然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整個大營先是有一陣驚呼和吵鬧,很快去就又重新恢複寂靜。
如果有誰可以飛到空中,俯視這綿延數裏的漢軍大營,一定會發現許多默不作聲的黑影,時而聚集,時而離散……
他們給整個大營蒙上了一層變幻莫測的陰影。
這場雪下了一夜也就停了下來,淺淺一層的白茫茫,暫時掩蓋住了許多醜陋的陰暗。
……
元鳳七年十一月十三,範明友所部和田廣明所部人馬,總共七萬人,同時拔營南返,向大漢邊境進發。
未能在漠北立下戰功的將士們不再沮喪,反而歸心似箭,一個個都想要早點見到自己的雙親妻兒。
他們哪裏會想到,他們信任且愛戴的主將,正帶他們走上一條不歸路。
出征匈奴沒有死人,返回長安的路上恐怕要流血漂櫓了。
不知上天能否庇護大漢,讓大漢的好男兒少流一些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