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在禦史大夫蔡義的奏書中看到的?”劉賀接著問道。
“回稟陛下……微臣沒有看過禦史大夫的奏書……”
“那是在何處見過,快快說來,莫賣關子了!”劉賀有些著急地催問道。
樊克生得瘦瘦小小,那眼睛本身就很大,如今因為緊張而瞪得更大了,看起來像極了一隻被獵戶驚嚇到的麂子,毫不安定。
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親手寫下來的那些字句,似乎仍然在回憶著。
劉賀知道對方心中所想一定非常敏感,所以沒有再催他,而是和張安世等人一起靜靜地等著。
約莫是過了半片刻鍾之後,樊克似乎終於是想通了,他一咬牙,說出了一句足以讓這溫室殿化作冰窖的話。
“這張婕妤得的病……似乎和孝昭皇帝得的病一模一樣!”
連同劉賀這個天子在內,在場的所有人都如同掉到了臘月的水井中,通體惡寒。
“大膽樊克!怎可以妄議大行天子?不要命了嗎?”丙吉突然指著樊克質問道。
樊克哪裏驚得住丙吉這樣的質問,連手中的紙筆都落到了地上,整個人更是站起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天子麵前。
“陛下恕罪!微臣剛才說的確實是實話,孝昭皇帝大行之前,微臣一直隨侍在側,這病症微臣記得是清清楚楚的啊!”
“微臣、微臣願用自己的性命和微臣大母的性命起誓,若有半句假話,甘受、受寸磔之刑,絕無怨言!”
樊克那誠懇又堅決的態度不似作假,丙吉沒有再為難他,而是看向了天子點了點頭。
情急之下,說出來的話最是當真,況且這樊克也沒有說謊的理由。
張安世等人沉默了下來,都不敢說話,他們知道如果樊克所說的能坐實意味著什麼。
“樊克,朕相信你說的話,你再說說看,孝昭皇帝大行之前,都有些什麼病狀?”
“最開始,孝昭皇帝隻是咳嗽、咳痰、胸痛,和普通的的風寒並無二致。”
“月餘之後,孝昭皇帝喘氣就不勻了、皮膚發紺,常常口渴難耐。”
“到了最後幾日,更是不停地咳血、嘔吐不止,而且還滿嘴生瘡!”
“將要大行的那幾日,就一刻不停地要水喝,仿佛怎麼喝都不夠!”
劉賀一直低頭看著手中那蔡義的奏書,這蔡文嫣已經開始喘氣和發紺了。
他又回想一下剛才張安世所言的張安君的病症,張安君甚至開始咳血了。
當張安世和丙吉等人還雲裏霧裏時,劉賀心中卻已經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入宮數月之久,這是劉賀第一次聽到有人跟他提起孝昭皇帝大行時的模樣。
孝昭皇帝的這些“病症”,劉賀實在太耳熟了:如果早一點知道,那麼早就起疑了。
是自己疏忽了此事,被曾看過的史書欺騙了過去。
後世不少坐在皇榻上的天子,都是得這個“病”死掉的。
比如說韃清的倒數第二個皇帝,比如說西域更西之地一個長得很矮的皇帝……
這哪裏是什麼惡疾或者時疫呢,分明就是中毒——慢性的汞中毒啊!
汞就是大漢百姓說的水銀,是一種可以讓人慢慢中毒而死的重金屬。
相對於後世出現的其他毒物來說,要獲得水銀實在是太簡單了一些。
隻要把如今常見的丹砂放到甕中加熱,就可以在甕壁上刮到汞珠,收集起來存到竹筒裏去,可以保存許久。
相傳在那秦始皇的墳墓裏,就有用水銀製造的江河湖泊!
此時,知道水銀有害的人不少,但知道水銀可致人緩慢而死的人卻不多。
而敢用這種陰毒的法子來害人的人,恐怕就更是寥寥無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