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劉賀向霍光暗示下一任天子有可能出自霍成君時,他就將霍成君當成了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隻要是棋子,都有可能會被舍棄。
廢後何止是廢後,那就等同於逼霍成君自縊。隻要劉賀開口,霍成君今夜就可以在這椒房殿裏自掛橫梁。
“我不會廢後的。”劉賀更加異常堅定地說道。
“夫君這又是為何?”霍成君不解地問道。
“與成君剛才說的理由一樣,我也不想獨活在這世間。”
這一刻,二人相顧無言,任憑愁緒和情思隨白色的水汽逐漸升騰環繞。
是啊,如今在這廣袤的大漢境內,這皇帝和皇後成了最相似的人——孤家寡人!
張安君和蔡文嫣還有三個月就要入宮了,雖然天子會與她們相敬如賓,但是也會對她們有所忌憚。
因為她們的身後有龐大的家族,是帶著使命入宮的。
而霍成君已經沒有任何的羈絆了:皇後和皇帝同命相憐,除了彼此之外,他再無任何的羈絆。
他們都成了最孤獨的人:孤獨的人,就是心最狠的人。
“隻要成君不自盡,那朕就絕不廢後!”劉賀再次保證道。
“可是終有一天,會有朝臣逼著陛下廢後的,陛下不廢後,如何給他們一個交代?”霍成君問道。
“交代?朕為何要給他們一個交代?交代個屁!”壓抑許多的劉賀突然猙獰地說道,心中積攢許久的怨氣噴湧而出。
這幾個月來,這皇帝當得很不痛快,處處被掣肘,又處處要虛以逶迤,劉賀可是著實受了不少的氣。
以前要倒霍,自然要拉攏其他的朝臣,如今霍光倒了,應該要再雷霆萬鈞一些了!
而這句極其粗俗的話,讓霍成君頓時愕然,她從未見過天子這潑皮無賴的模樣。
劉賀意識到自己有一些失態,他將霍成君有些冰冷的手握在了手中。
“成君,來年朕就要變法行新政了,到時候朝臣們要反對朕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不多這一件。”
“你與朕了無牽掛,正好可與朕一起麵對他們的逼迫,這可能才是最好的結果。”
“數月之前,朕問過你,願不願意與朕過一種新的生活,你回答得幹脆果斷。”
“那麼今日,朕還要告訴你,這新的生活可不隻是教幾個宮女寫字讀書那麼簡單,而是要與人鬥!”
“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更是其樂無窮。”
“要鬥的人不在北城郭,也不在山鄉野外,更不在匈奴北境……而就在這長安城裏,就在這朝堂之上。”
“朕再問你一次,你可願意與朕與他們鬥到底?”
劉賀來長安城,可不是為了讓豪門巨室更加肆無忌憚的,而是為了讓孟班關二那些普通人過得更好一些。
既然朝堂上的許多人未來都會成為敵人和對手,那麼身邊多一個和自己處境相似的皇後又有什麼壞處呢?
許多朝臣都說他這天子仁善。那麼不廢後這件事情,也可以讓朝臣重新認識一下自己。
朕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提議要廢後的,通通都是不聽話的,可以料理幹淨。
霍成君自然猜不到劉賀的心比以前硬了許多,她這一次仍然是聽得是似懂非懂。
但是,她心中願意相信天子說的一切,更願意為天子與那些朝堂上的人鬥一鬥。
許久之後,霍成君堅毅地點了點頭。
二人未再多言,以後還有許多時間。
“夫君,父親和母親的屍骨……”
“如今還在詔獄裏,來年會讓他們入土為安的,還有範家的屍骨和孩童,我=會讓繡衣衛妥善處置的。”
“那姐姐與姐夫他們……”
“我亦會派繡衣衛照管,盡量讓他們少吃一些苦頭。”
劉賀輕聲地說著自己的安排,這些人可能會死也可能會活,與自己毫無關係了,因為他們再也不可能回到長安城了。
就這樣,在幾家歡喜幾家愁之中,元鳳七年的最後一日過去了,大漢迎來了鼎新元年的第一日。
而這第一日,長安城就要發生一件“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