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韋玄成沒有再說別的話。
即使門下寺被裁撤,韋玄成也不至於無官可做,所以並不擔心自己的前程。
在大漢朝堂上當官,一旦到了九卿和三公這個級別,講究的就是一個按資排輩。
韋賢說完這句話,張安世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而後就看向了堂外右側的一處。
“如果有一日,為父站在了縣官的對麵,你一定要記住剛才說過的那句話,拿出血書詔那晚的魄力來。”
張安世說得義正詞嚴,沒有半分愧色和狡黠——選出來的這些官員,與張安世沒有太多的聯係,他自然可以問心無愧。
和他們一樣,韋賢也是儒生出身,得了大儒江公所傳的《魯詩》,而且造詣頗深。
“子儒之心,田地可鑒,老朽更是無話可說了。”韋玄成長談說道。
“父親,孩兒……”韋玄成本打算說一番豪言壯語,但是卻被韋賢抬手阻止了。
如此一來,這門下寺也就失去了原來充當掩護的作用,那麼被裁撤隻是時間問題了。
“這是為何?”韋玄成更是不解。
“恭敬不如從命。”張安世頓了頓就接著往下說去,“縣官雖有雄才大略,但畢竟還年輕,行事難免不合中庸之道……”
“倒霍之時,重用法吏和酷吏尚可理解,但如今就要以儒術來教化百姓,不可太重律法。”
一陣沉默之後,韋玄成給出了那一夜沒有明說的答案:“恕孩兒大逆不道,孩兒會帶著親信在路上襲殺父親。”
韋玄成何等聰明,他聽到此處的時候,自以為明白了其中的深意,臉上頓時就寫滿了愕然。
想要攀附的蔡義病倒了,不問世事的韋賢卻因兒子韋玄成榮升禦史之位。
“可是父親,首鼠兩端,恐怕會兩頭不落好。”
張安世也有些尷尬地解釋了幾句,這才算是替丙吉解了圍。
但是和蔡義不同的是,韋賢追求功名的心弱很多,此前從未想過要向上攀附,所以年過花甲也才是大鴻臚。
“少翁,天子可有說過,這門下寺如何處置?”
接下來,三人對著這名單做了一些調整,直至午時的鍾聲響起,他們才起身,和六部尚書及禦史趕往各自的衙署。
而且不久之後,蔡義恐怕就會追隨孝昭皇帝而去,到時候韋玄更是會成為丞相的不二人選。
“倒霍之後,縣官還未與孩兒提起過此事,孩兒也不知陛下作何打算。”韋玄成如實說道。
當年,就是韋賢與蔡義一同進宮去給孝昭皇帝講《詩經》的。
“陛下似乎更喜歡重用魏相和黃霸那樣的法吏……”
“錯了,首鼠兩端是一人兩頭下注,自然不可能回本。”
“不錯,你的品性倒是和縣官很是相投,敢作敢為,為大忠大義而不拘小節。”
“你在陛下尚未親政之時,就已經投入了天子麾下,以後有你被重用的時候。”
“朝堂上有兩口灶,你要燒好縣官的這口灶,而為父要去燒另一口灶。”
“為父接下來說的這番話話,你千萬要記在心上,一定不能忘了。”
“所以,不管是為了不負天子聖恩,還是為了建功立業,又或者為了自保,我等都要摻和到這灘渾水中了。”
正因為出任的是閑職,又不參與朝堂紛爭,韋賢的身體反而更好:鶴發童顏,腰杆挺得筆直,若不是滿頭銀發,背影與年輕人無異。
在離門下寺還有十幾丈的時候,韋賢停下了腳步,又讓韋玄成一同站住了。
“但是你我卻是兩人兩頭下注,而且要壓上全部的身家分出個你死我活,這就不受首鼠兩端了,而是放手一搏。”
要知道,他現在可是九卿中年齡最小的一位。
“從今日開始,你我父子二人不可再私下議論朝堂之事了。”
韋賢看著不遠處來來往往的屬官吏員,絮絮叨叨地說著,眼神中似乎有些猶豫和遲疑,仿佛在思考什麼大事。
“所以本官所選的這些朝臣,大多是出身於世家大族的儒生,德才兼備,誌慮忠純,可以時時用聖人之言規勸縣官。”
韋賢拍了拍韋玄成的肩膀,又抬頭向不遠處的溫室殿看了一眼,確定四下無人之後,才接著往下說去。
“父親今日……為何要與我說這些事情……”韋玄成終於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韋氏父子相顧無言,二人隨後轉身各自離開:一人走向禦史大夫府,一人走向門下寺。
從今日的此刻開始,這對父子就要形同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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