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微臣怎敢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
“退一步說,那可是一萬多人,微臣就算真的想要挑動民怨,也是力有未逮……”
“更何況,微臣在郡中得罪的恰恰是巨室大族,他們又怎麼可能替微臣出力呢?”
魏相把話說得坦坦蕩蕩,不似在詭辯,提到巨室大族,更是咬牙切齒。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劉賀說了八個字,魏相聽完之後,先是一愣,緊接著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終於是完全放下心來了。
“魏卿覺得,河南郡的百姓為何願意為你‘牽衣頓足攔道哭’?”劉賀再次問道。
這個問題,魏相自己恐怕也已經想了許久,他沒有任何的猶豫,就給出了答案。
“巨室大族視尋常百姓如螻蟻,但是微臣卻會將他們當做和微臣一樣的人來看。”
魏相說完這句話之後,申時的報時鍾聲恰好就從遠處傳了過來。
那滄桑綿長的鍾聲經久不絕,似乎是在稱頌魏相,讓清涼殿中的暑氣都消散了許多。
“魏卿這句話說得好,與朕想到一處去了,憑此一言,魏卿可稱為大漢朝堂的棟梁。”
“陛下謬讚了!”魏相再次謙和地謝禮道。
“內閣學士魏相接詔。”劉賀話鋒一轉道。
“微臣魏相謹候聖旨!”魏相連忙跪倒說道。
“朕十幾日前就曾下詔,遷河南郡、河內郡和上黨郡三郡百萬之家至關中,充實平陵縣,如今時限將至……”
“三郡巨室大族不明事理,不恤民心,不解朕意,抗詔不遵。”
“朝堂兗兗諸公結黨回護,目光短淺,陽奉陰違,抵製新政。”
“朕命內閣學士魏相,攜朕親筆詔令,巡撫三郡,暫代三郡軍政,敦促徙民之事!”
“魏相遇事可相機行事,有先斬後奏之權!”
“昌邑郎左都尉簡寇及羽林郎左都尉韓德率,率本部人馬共五千人,隨其前往三郡。”
“朕限你在五月之內,務必將三郡百萬之家,盡數遷至平陵縣!”
“如有遲疑或拖延,魏相提頭來見!”
劉賀一口氣就將詔令給口述了出來,而一直在一邊沉默不語的樊克則奮筆疾書。
前者的聲音停下來之後,後者手中的筆也已經停了下來。
“魏相,你可願意接詔?”劉賀冷漠地問道。
“陛下,微臣願意接詔,但微臣是內閣大學士,按成製不可插手具體政事,恐怕遭人非議……”
魏相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知道這道詔令的份量,天子給了他五千新軍,那就是做了最壞的打算。
“你是朕的使者,旁人如何敢置喙,你放心大膽地做就是了,朕在長安替你坐鎮。”
“若是有人反對,微臣是否可以相機行事?”魏相再次確認道。
“你是朕的使者,那就放心大膽地去做事,不要怕死人,也不要怕殺人,給你的五千精兵,就是給你底氣。”
魏相神情一凜,他沒有想到天子會說出“不要怕死人,也不要怕殺人”這樣的話來。
天子在殺人這件事情上,一直都很謹慎。
“朕不想殺人,是他們逼朕殺人!”
這一次天子把話說得更清晰了,魏相心中再也沒有任何顧慮和疑問了,他毫不猶豫地頓首接詔。
劉賀又給魏相交代了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之後,就給那份詔令加蓋了傳國玉璽,然後再交到了魏相的手中。
與詔令一同交給魏相的,還有調兵用的虎符。
魏相沒有再做片刻的停留,立刻拿著詔令和虎符,出宮去了。
劉賀從榻上站了起來,走到清涼殿的殿門處,迎麵吹來的暖氣更熱了一些,但是他卻覺得更舒爽了幾分。
轉過頭來,看了一眼牆角冰盤裏已經化了一半的冰塊,他似乎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這些冰塊都是上一個冬天從河裏鑿出來存放到冰窖裏去的,不知道是不是摻雜了去年死去的霍黨的血。
也許,明年的冰塊,同樣也會有一股子血腥味。
隻不過這一次,流的是巨室大族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