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微臣不知如何作答。”
“是不知如何作答,還是不敢作答。”
“陛下恕罪!”戴宗仍然沒有給自己的答案,他知道天子不是來向他要一個答案的。
“朕覺得若是孝武皇帝在位,別說是張安世他們,就是衛霍在世,也絕不敢這樣做。”
“今日,他們敢這樣光明正大地到未央宮北闕來逼宮,無非還是覺得朕好欺負,覺得朕年輕。”
“平日裏一個個都畢恭畢敬,但是在他們的心中,朕隻不過是一個運氣好得過份的宗親而已。”
“若不是孝昭皇帝驟然大行,若不是孝武皇帝子孫衰微,若是國不可一日無君,輪不到朕來坐這個位子。”
劉賀背著手,緩緩地把自己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他的語氣越來越平和,但是也越來越冰冷。
“朕還想問你一個問題。”
“請陛下垂訓。”戴宗看出了劉賀的不悅,連忙請道。
“你覺得他們怕不怕朕?”
“不是怕,是敬畏。”戴宗的回答很準確。
“那是敬多一些,還是畏多一些。”
“……”戴宗無言以對。
“你說錯了,他們並不畏懼朕這個人,他們畏懼的是大漢天子手中的權力。”
“他們對朕隻有敬,因為朕處處都以理服人,沒有一次是真正癲悖孟浪的。”
“朕既然以理服人、以德服人,他們又怎麼可能真的害怕朕呢?”
“隻有不講道理的皇帝,才會讓臣子又敬又怕!”
“有人說得好,權鬥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
“但是朕又覺得,權鬥不可能隻有人情世故,沒有打打殺殺。”
劉賀說話的時候,戴宗始終一言不發,他不知道天子為何會說這些看似無關的話。
但他卻能夠看出來,天子心中有一股隱而不發的怒氣。
繡衣衛每一間衙署那逼仄的正堂裏,都掛有一幅大字:忠於大漢,先忠於天子。
“從今日開始,朕要讓他們怕朕這個人,而不是怕朕手中的權力。”
“陛下隻管下詔即可,微臣定當勇往直前!”戴宗叉手行禮請道。
“此事不用你們繡衣衛去做,維持長安城治安,是執金吾的職責,讓安樂來見朕。”劉賀狠決地說道。
“唯!”
……
這半個月來,長安城動蕩不安,身為執金吾的安樂,自然也非常忙碌。
為了不出紕漏,安樂每日都不敢在府衙中久待,大部分時間都帶著巡城亭卒在長安城中四處抄檢。
他們不僅要搜捕趁機作亂的賊人,更要幫助廷尉捉拿對天子陰奉陽違的世家大族。
放在以前,安樂是不願把事情做絕的,因為他還是想要留一個“循吏”的好名聲。
但是現在卻完全不同了,隻要是天子下的詔令,安樂總會不打折扣地堅決執行,甚至執行得更加嚴苛。
天子要抓三十個人,那麼安樂就抓五十個。
天子要五天結案,那麼安樂就要三天結案。
天子要找到幕後主使,那麼安樂就把幕後主使的幕後主使也一同刨出來。
因為他看透了一件事情。
世家大族也好,百官公卿也罷,都絕不可能鬥得過當今天子。
不管是誰,和天子對著幹沒有任何的好處,隻有跟著天子亦步亦趨,才能加官晉爵,才能名垂青史。
安樂的行為自然遭到了許多朝臣的非議,甚至已經有人把他和魏相放在一起,並稱為“鼎新酷吏”了。
此事發生在以前,安樂一定會極力否認,但是現在卻甘之如飴,與有榮焉。
魏相是內閣大學士又是高平侯,能與之相提並論,豈不是說自己也快要加官晉爵了?
在這種誘惑之下,安樂這個執金吾又怎麼可能不奮力用命呢?
經過一番整治,長安城的局麵逐漸穩定了下來,恢複了昔日的平靜。
唯一還讓安樂頭痛的,自然就是在北闕廣場跪諫的那些朝臣和豪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