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答完之後,再次向天子行禮,不敢有片刻逗遛,連忙離開了丹墀。
劉賀沒有再看他,隻是將目光投向了西邊的夕陽。
刺眼的陽光下,有一小抹粉紅的晚霞,似血非血。
今日,長安城恐怕又要流血了,而且流的還是大人物的血。
……
安樂急急忙忙重新回到了未央宮北門。
他已經去公車司馬室納涼,也沒有去關說張安世等人。
而是眼神陰沉地站在未央宮北門門洞的陰影裏。
天子給他出了一個難題。
但這是一個難題,也是一個機會。
他看了看門外的陽光,知道隻要自己邁出這一步,就與天下世家大族站到了對立麵,並且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但是,隻要天子在位,那麼安樂就一定會得到重用。
天子還不到二十歲,身體雖然不算健碩,卻非常硬朗,更是不好酒色,再治國四十載也不奇怪。
四十載,足夠安樂和他的後輩生發了。
這筆買賣,很上算。
安樂咬了咬牙,做出了決定,他邁出了這最後一步,走到了陽光下。
他一路向北,默不作聲地走向北闕廣場。
跪在地上的張安世等人自然看到了安樂是從北門走出來的,作勢就想要和他攀談幾句,問問天子有何旨意。
如果是前幾日,安樂一定會滿臉奉承討好地過去“請罪”“攀談”。
但是,出乎張安世等人意料的是,安樂沒有停下腳步,對張安世等人的熱絡熟視無睹。
張安世等人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抬起來的手僵在了原處,不知道該不該放下。
安樂無心搭理張安世們,而是一直朝前走,來到了巡城亭卒組成的防線之外。
他對著一個親信一陣耳語,後者臉色一變,立刻就朝華陽大道的飛快地跑去。
一刻鍾之後,一隊甲胄齊整的巡城亭卒就從華陽大道齊步開了過來。
華陽大道連接著天子所在的未央宮和長安城最熱鬧的北城郭,位置極其重要。
當日,霍光等人叛逃匈奴,走的就是華陽大道。
那一夜之後,安樂就調了一隊精銳的巡城亭卒,駐守在此處,以備不時之需。
沒想到,今日還真的用上了。
這隊巡城亭卒穿戴輕甲武弁,手持包頭鐵棍防爆盾,邁著沉穩的步伐,開到安樂麵前。
對率出列,對著安樂叉手行了一個軍禮。
“巡城亭卒水字曲華陽隊隊率陶安然領隊侯命!”
陶安然原來是北城城門司馬,品秩不過二百石。
在霍光等人作亂的那一夜,陶安然沉穩用命,配合王吉將霍光堵在了北城門之內,立下了功勞。
而後就被王吉舉薦到了安樂的麾下。
隊率的品秩不過是四百石,比城門司馬高得不多,但相對於死守城門的城門司馬而言,立功的機會自然多一些。
今日,這立功的機會不就來了嗎?
“今日本官奉有縣官詔令,你帶隊聽命,無論發生何事,聽令行事即可!”安樂沉聲說道。
令行禁止,不能問的不要問,當了數年城門司馬,陶安然自然是明白的。
“唯!”陶安然叉手行禮道。
於是,安樂就帶著這一隊巡城亭卒,又沿著來時的路,穿過大半個北闕廣場,徑直朝張安世等人走去。
張安世等人的後腦勺沒有長眼睛,但是這麼大的動靜自然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紛紛站起身來,有些不解地看著安樂和身後那隊殺氣騰騰的巡城亭卒。
這些人心中生出了一絲不好的預感,不由自主地聚集在了一起,竊竊私語。
很快,雙方在十丈遠的距離上形成了對峙。
“張閣老,各位閣老,諸位府君,列位賢達……”
“下官乃執金吾安樂,掌有長安城緝盜捕賊、治安糾察之責……”
“諸公已在北闕廣場跪坐數日,縣官不曾出來相見,恐怕仍在病中……”
安樂心中不悅,話卻說得很得體,沒有絲毫不敬,給了張安世們足夠的體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