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人獨治的社會裏,偶爾展示一下昏君的雷霆手段,不是一件壞事,反而是一件好事。
當劉賀想像北闕廣場上的場景時,戴宗跑回了丹墀之上,來到了他的身後。
“陛下,執金吾安樂將事情辦完了。”戴宗說道。
“辦妥了嗎?”
“辦妥了。”
“死了多少人?”劉賀問道。
“微臣數了數,共有十五個人躺在地上,不知死活。”戴宗壓低聲音說道。
“張安世、丙吉、韋賢,還有朕的叔公劉德……他們如何了?”
“微臣看得不真切,在亂起來之前,他們幾人似乎就趁亂逃走了,想來沒有大礙。”
“查!派出繡衣使者去查!”劉賀咬牙說道。
“唯!”
“再傳下命令去,明日在前殿開大朝議……”
“在京六百石以上的官員,所有人都要來,病得起不來的,就讓人抬來!”
“缺席者,一律罷官,充軍!”
“那張閣老他們……”
“朕說的是所有,伱這繡衣衛都尉也不聽朕的詔令了?”劉賀冷冷地問道。
“陛下,微臣不敢……微臣領詔!”
“另外,把這個人也叫來。”劉賀說完之後說了一個名字。
戴宗有些發愣,一時居然沒有想起來這是何人。
天子又一次提醒之後,他才恍然大悟,終於明白天子的想法了。
戴宗派人傳令去了,劉賀仍然站在丹墀之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大朝議許久沒有開了,這次不得不開。
先前西邊那一抹輕微的粉紅,已經蔓延成了一整片的血紅。
劉賀轉身背對著夕陽,走下了丹墀,向椒房殿的方向走去。
……
是夜,在夜幕的掩護之下,執金吾棍打內閣大學士的事情,在長安城裏不脛而走。
短暫的群情激憤之後,長安城沒有像以前那樣喧鬧起來。
恰恰相反,格外地安靜,甚至可以說比以往還要安靜些。
斷斷續續的哭聲、細不可聞的罵聲、如喪考妣的歎息聲……從許多巨室大族的宅門中傳出來。
但是沒過多久,通通就銷聲匿跡了。
豪猾們今日看到了天子之怒,不敢再有任何的造次。
傷了人也好,死了人也罷,關了人更無關緊要,總比被抄家要好。
天子把那股子的暴戾展現出來之後,豪猾們突然變得戰戰兢兢起來了,更後悔自己輕看了天子,做了一件糊塗事。
當長安城的朝臣百姓惴惴地揣測之後的大勢時,未央宮的謁者們拍馬而來。
接著,讓人膽戰心驚的“砰砰砰”的砸門聲就在長安城的各個角落響了起來。
官員的奴仆們慌慌張張地打開了宅門,看到了隻有送信的謁者時,才鬆了一口氣——至少不是成隊的郎衛。
但是,當那封赤底龍紋的奏書交到他們手中時,他們仍然像是接了一塊通紅的烙鐵,想扔又不敢認。
謁者甫一離開,奴仆們就慌裏慌張地跑向後宅,將這詔令交由自己的家主處置——這樣的大事,家主才能應對。
……
大將軍府後宅,張安世和兩個兒子並肩而立。
前者的額頭上有一大片淤青,鬢角更是少了一縷頭發,脖頸上也有幾道劃痕。
今日午後的那一場鬧劇裏,張安世受了好幾處傷。
和身上臉上的傷痛比起來,張安世心中的悲憤更是難以名狀。
活在世上幾十年,他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自己竟然會被當做刁民無賴痛打一頓。
若不是他腿腳利索,平日也還會練練劍,沒有完全荒廢年輕時的功夫,那今日還能不能回來,就真的說不準了。
今日的凶險,張安世光是想一想,就覺得膽寒。
那執金吾安樂和巡城亭卒,是真的敢下死手啊。
杯口大的包鐵木棍說砸就砸下來,不管棍下的人是什麼身份,都沒有半刻的猶豫。
張安世親眼看見安平侯楊忠被一棍打在麵門上,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