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列侯啊,那可是前任丞相楊敞的長子啊,那可是堂堂的鴻臚寺丞啊。
竟然被出身低微的巡城亭卒打得半死不活,這還有天理可言嗎?
這豈不是意味著任何一個平頭百姓,都能將他們打得頭破血流嗎?
天下豈不是亂了套?
張安世不敢再往下想。
“父親,縣官有何命令?”張延壽問道。
張安世苦笑了一笑,搖了搖頭歎氣道:“明日要開大朝議,看來縣官的病是好了啊。”
“……”
張延壽兄弟二人沒有說話,也知道自己的父親為何苦笑。
把跪諫的朝臣賢達痛打一頓,縣官的病就好了,豈不是再說張安世們就是天子的心病?
這又是一個不好的兆頭。
“父親,這詔令中,可還說了別的事情?”張千秋再問道。
“這大朝議規模不小,在京六百石以上的官員都要到前殿去……”
“你二人品秩都在六百石,明日也要一同前去。”
張延壽現在是右扶風都尉丞,張千秋是典屬國丞,品秩都卡在六百石上,當然要奉詔前往。
“長安城中六百石以上的官員,足足有千餘人之多,從未有過這樣大的大朝議,不會有詐吧?”張千秋說道。
“你休要胡說,這有什麼詐!?”張安世瞪了一眼張千秋怒斥道。
張千秋沒有回答,但即使他不說話,想要表達的意思也昭然若是。
埋伏劍戟士,趁群臣畢至,將今日“鬧事”之人一舉拿下,說不定還要闔族拿下。
定罪、下獄、抄家……一應程序都有成製,誰知道會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若是縣官想要拿我等來問罪,現在來的就不是謁者了,而是昌邑郎或者羽林郎……”
“今日執金吾安樂鬧出了這樣的亂子,想來縣官是要出來勸慰我等一番。”
張安世說到這裏,再次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恩威並施,這是天子馭下最好用的辦法。
他明知道從頭到尾都是天子用的手段,但是卻不得不吃這一套。
心中不管如何憤懣,明日仍然要麵色如常地謝恩。
“不管如何,縣官有詔令,我等隻能遵詔行事……”
“還要再等等,等你們的姑姑懷上了龍嗣,縣官的心性會安定一些的。”
“諾……”張彭祖兄弟二人笑聲地答道,他們知道張安世所指為何事。
張氏父子沒有再說話,靜靜地站在院中,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悄悄升起來的月亮,心情沉重。
……
內閣大學士韋賢後院的小花廳裏,韋氏父子隔案而坐。
本該擺有茶具的案上空蕩蕩的,隻有未央宮謁者剛剛送來的那份詔令。
父子二人已經反複看過了裏麵的字句了,對其中的內容沒有任何疑問。
和張安世比起來,韋賢今日吃的苦頭可大多了。
這七十多歲的老人被張安世等人送回來的時候,隻有進氣沒有出氣了。
有賴張安世幾人拚死保護,否則韋賢是在劫難逃了。
雖然沒有受傷,但是韋賢也是在這花廳裏躺了幾個時辰,才把被嚇得零落破散的三魂七魄收了回來。
才剛剛緩過氣,還每來得及用晚膳,韋玄成就把天子的詔令送了進來。
和張安世一樣,韋賢也認為天子是要在明日的大朝議上安撫勸慰他們。
此事恐怕就要有一個了斷了——不管是好是壞。
那麼,接下來,韋家要如何布局呢?
按照韋賢早先的安排,韋氏父子是在朝堂上分站在兩邊的。
唯有這樣,才能讓韋氏一門長久地存活下去。
韋賢總是反對天子推行新政;韋玄成則跟著天子亦步亦趨,極少進諫。
父子二人在朝堂上形同陌路來形容也不為過。
為了打消天子的疑慮和猜忌,韋玄成還搬離了韋府,帶著妻兒到外宅去住了。
父子二人各燒一灶,計劃很成功。
依靠這個策略,韋氏一門也得了不少的實惠:父親是內閣大學士,兒子是大鴻臚。
但是現在,韋賢有一些動搖,他覺得天子不似心目中聖君的模樣,也許不該讓韋玄成離天子太近。
不似明君,國祚自然不長,跟得太緊,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