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房中的氣氛終於鬆了下去,但劉柘笑臉之下的陰雲卻沒有絲毫的消散。
……
西域的夜比長安城的夜來得晚許多,直到亥時那天色才緩緩地暗了下去。
烏壘城一樣要宵禁,加之此地風沙更大,所以這裏的夜晚比玉門關以西的任何一座城池都要冷清。
亥時一刻,夜深人靜,一個人影從巡城亭卒東營壘的營房中偷偷摸了出來。
不是別人,正是已經換上了一襲黑色袍服的劉柘。
紮甲早已經脫去,袍服下穿著劉姝給他做的布甲。
劉柘掩上門後,立刻就向馬廄摸去,牽上一匹黑色戰馬,溜出了營壘。
劉柘不能拉著信任自己的弟兄們以身犯險,但是他自己可以冒這個險。
作為一個普通的巡城亭卒,劉柘回到長安城當然沒有任何的意義,但是他怎可能是一個普通的巡城亭卒呢?
他並不迂腐,更不會被劉病已那三言兩語給困住。
他知道自己此刻趕回長安,可以發揮重要的作用。
他可以保護自己的母親,可以保護兄弟姐妹,可以保護天下的太平,還可以保護——自己的父親。
來到烏壘城幾個月,他早已經想清楚了柳相問他的那個問題。
烏壘城不是劉病已建的,而是自己的父親建起來的。
甚至如今的大漢,都是自己的父親——當今天子建起來的。
從集市上的吃食到田地裏的農具,從戰馬上的馬具到大炮裏的火藥,從書肆裏的書到海上的帆船……
以至於這遼闊到無邊無際的大漢疆域,都與他那無法離開未央宮的父親密切相關。
以前,他總是有意無意地把父親當做一個藏在未央宮的“弱者”。
但是現在,他將父親看成一個在未央宮守住大漢命脈的“將軍”。
如今,有人要對這個將軍痛下殺手,劉柘這小卒又怎能貪生怕死?
劉柘不能拖累麾下的巡城亭卒,但是可以自己回去。
隻要自己這皇長子在長安,許多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戍邊的期限還沒有到,大不了到來年再補上就是了。
越是有人不想讓他回去,他就越要回去。
至於劉病已今日晨間問的那句“現在匆匆離開,如何給天下一個交代”?
劉柘早已想好了回答:“事事都要向天下交代,他這皇長子還當個屁!”
基於上麵這所有的考量,劉柘打算立刻回長安城,為父母撐一撐場麵。
而且,走得越快就越突然,免得被劉病已給盯上。
劉柘不願意懷疑劉病已,但是卻又不得不懷疑他。
劉柘出了東城的營壘之後,立刻上馬向東門趕去。
烏壘城的關防沒有長安城那麼嚴,劉柘不僅是熟麵孔,更是巡城亭卒的什長,他覺得自己能夠混出城門。
然而,當劉柘騎馬來到烏壘城東門的時候,卻發現此處的情形有些不對。
從上到下,都燈火通明、人影幢幢,一看就比平日熱鬧了許多。
劉柘卻已經沒有了退路,他咬了咬牙,還是拍馬趕了過去。
“楚小哥,這樣晚了要去何處?”站在門下的什長甲認識劉柘,立刻笑著招呼道,似乎沒有敵意。
身後那幾個巡城亭卒卻拿著兵器站了起來,將城門下的官道堵住了
“我想要出城一趟。”劉柘含糊地說道。
“是公事還是私事?”什長甲笑著問道。
“私事。”劉柘簡單地回答道。
“那著實有些不巧,都護府剛剛發下了命令……”
“從今夜起,所有巡城亭卒無故不得離開烏壘城。”什長甲說得非常平靜,沒有任何的異樣。
這個變故在劉柘的預想之中,他看著十幾丈外那洞開的大門,在心中飛快地盤算著。
硬要衝出去不是不行,但並不是最好的方法,至少屁股上會帶上追兵。
“可否通融一下,我要去城外見一個人,一兩個時辰就會回來。”
劉柘說著就擺出了一個曖昧的笑容,很容易讓人往男女之事上聯想。
他的表情非常輕鬆,但是握著韁繩的手卻很緊,隨時準備縱馬硬衝。
沒想到這什長甲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好像看穿了劉柘的“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