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萬水千山(2 / 3)

他低頭將自己的臉埋在她的發間,深深呼吸著她身上的氣息,清冽而悠遠的淡淡香氣,讓他的意識如同春雪一般,融化為空白。

不知什麽時候,她的手已經輕輕地回抱住他。她的臉埋在他的胸前,聽著自己與他的心跳急促,覺得臉頰熱熱地燒起來。

許久許久,他才放開她,輕聲說:“無論聽到什麽消息,你都不要害怕,無須擔心。隻要安心等我回來就好了。”

黃梓瑕臉頰粉紅嬌豔,默然點頭,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麽。雖然心緒激蕩,但她還是忍不住開口問:“會發生什麽?”

他的麵容上泛起一絲溫柔笑意,深深地凝望著她,輕聲說:“沒什麽,擔心你等得無聊,會忘了我。”

黃梓瑕忍不住抬手,輕輕打了他的肩膀一下:“胡說。”

他笑著握住了她的手,默然望著她。他的手掌自她的手腕緩緩滑下,慢慢分開她的手掌,與她十指交纏。

那兩點殷殷的紅豆,輕輕碰在他們兩人的手腕之上。

他們都不再說話,隻牽手在落葉之中慢慢往前走。在這秋日空無一人的寂寥小道上,走向不為人知的前方。

周子秦是個行動派。

第二天他就拿著麵脂過來了,除了一個最大瓶的給黃梓瑕,又另外準備了十幾瓶小的,讓黃梓瑕可以分給她的姐妹們,還給蘼蕪也送了一瓶。

黃梓瑕挑了一點在掌心化開,在手上試用。

周子秦看見她雪白皓腕之上那兩點被金絲串在一起的紅豆,殷紅地綴在她的腕上,鮮豔奪目,一時覺得目眩神迷,不由自主盯著她的手看了許久。

黃梓瑕攏了袖子,背過身擦著,一邊問:“二姑娘是喜歡桂花香的吧?”

周子秦這才回過神來,有點沮喪地說:“她今天沒出來。我剛剛問了別人她家地址,但是……但是又不好意思送上門去……”

背對著他的黃梓瑕,不由得低頭笑了,她真的很想問,你也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啊?

“哦對了,崇古,中秋那天那個案子啊,已經結了。我和我爹也商量過了,女捕頭啥的沒有前例,但我們要聘你為特殊編外女捕快,你幫我們破案,衙門每月給你發俸銀,你看怎麽樣?”

“不怎麽樣!”黃梓瑕還沒來得及回答,門口有人氣急敗壞闖進來,大聲打斷他的話。

進來的正是黃梓瑕的嬸娘。黃梓瑕起身向她見禮,見她一臉怒氣衝衝的模樣,便恭謹問:“嬸娘有何事吩咐?”

她瞪了周子秦一眼,悻悻拂袖坐下:“好侄女,我哪敢吩咐你?黃家幾十輩的臉,都被你丟光了,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可插得上嘴麽?”

黃梓瑕故作不解,站著等她發話。

“你一個姑娘家,整日與捕快衙役廝混,之前是為你爹分憂,大家又肯定都敬你是使君千金,也就罷了。可如今你隻是一介民女,又是王家未過門的媳婦,乖乖在家等候人家來迎娶不就好了,為何還要蹚那些渾水?這不……外間已經有了風言風語,說王家公子已經回京與父母商議退婚的事情!”

“這是誰放的消息?”黃梓瑕思忖著,該是李舒白吧,他真是決絕,為免王蘊反悔,先斷了他的後路。

不明真相的周子秦則跳了起來:“什麽什麽?王蘊這混蛋,居然敢退婚?他要回京退你的婚?看我不追上他把他打得滿臉開花!”

“罪魁禍首,還不是因為周捕頭?”嬸娘氣呼呼地瞪著他,說道,“王家連我侄女被海捕的時候都沒有提過退婚的事情,怎麽現在我侄女沉冤得雪了,反倒對方還鬧出這種事來?不就是因為周少捕頭你讓我侄女搞破案那一套嗎?她一個好好的閨秀,整天被你拖去和死屍和血案打交道,哪個夫家能容忍?”

周子秦自然不會示弱,立即反駁道:“大娘,您是有所不知!王公子在京中的時候,最欣賞的就是崇……黃姑娘心思縝密,斷案如神。他還曾經幫我們到凶案現場偵查的,怎麽可能因此而退婚?肯定是謠言,不可信的!”

“哼……可王公子已經離開成都了,千真萬確!他之前來過黃家好幾次,悉心安頓我侄女的事情,可如今,前天說要親自過來商議婚事安排的,結果臨時取消了,然後現在連回京這樣的大事都沒有知照黃家一聲,你說是怎麽回事?”

周子秦梗著脖子說:“當然是因為王蘊害怕別離傷感,又擔心自己舍不得黃姑娘,所以才不得不強忍離愁別緒,免得徒增傷感,不辭而別了。”

黃梓瑕的嬸娘隻是個普通人,周子秦強詞奪理的功力當初在整個長安所向無敵,她自然也無能為力,隻能悻悻哼了一聲,轉身就走,隻丟下一句:“侄女,若是真有退婚一事,以後族中可就要請你謹慎些了。”

周子秦在他背後做了個鬼臉,然後回頭看黃梓瑕,說:“別理他,我常去京城防衛司蹭飯吃,王蘊的性子我可一清二楚,他那麽溫柔和善的人,會退婚才怪!何況他未婚妻是你,就算我饒得了他,夔王肯定也會替你做主,不會放過他的!”

黃梓瑕隻能無奈而笑,說道:“子秦,多謝你的麵脂和手藥了,改日我幫你破個大案感謝你。”

“最主要是教我怎麽辦案啦,我覺得雖然我驗屍功力天下無敵,但是好像推解案情方麵還是不行啊,力不從心。”他抓抓腦袋,煩惱地歎了一口氣,“當然了,要是有夔王那樣的相麵本事就更好了,在大街上看一看就知道哪個人啥時候會犯罪,到時候盯著他就行了……”

黃梓瑕啞然失笑,說:“好吧,以後你讓他多教你。”

“教什麽啊,夔王都走了,今日一早出發的。”他哭喪著臉,又想起一件事,悄悄地說,“對了對了,臨走時,張二哥托我在蜀郡幫他打聽滴翠的消息。你說滴翠會有可能到這邊來嗎?”

黃梓瑕沉吟道:“說不定的,也許哪一天她就輾轉到了這裏呢?”

“是啊,天下之大,哪兒都有可能去,哪兒都有可能不去。”周子秦說著,又探頭向外麵瞧了瞧,確定周圍無人,才壓低聲音,輕聲說,“我去的時候,張二哥正在收拾東西。夔王此次回京,由東川和西川各處節度使護送,他之前的親兵又回歸了部分,應該是萬無一失的。可我看張二哥卻是憂心忡忡,魂不守舍的模樣。”

黃梓瑕“嗯”了一聲,想起昨日李舒白與她告別的時候,他說,無論聽到什麽消息,你都不要害怕,無須擔心。隻要安心等我回來就好了。

她垂下眼,緩緩轉著手上的瑪瑙臂釧,許久,才問:“張二哥說什麽了?”

“他不敢說,我就一直問一直問,纏著他不放……”

周子秦纏人的功力,連黃梓瑕都不是對手,張行英當然也沒辦法,隻能吞吞吐吐說了:“紅圈……”

黃梓瑕聽周子秦轉述“紅圈”二字,頓時隻覺一股寒意自脊椎骨直冒而上,衝入她的腦中。她急問:“哪個字?”

周子秦頓時茫然:“什麽哪個字?”

黃梓瑕這才感覺自己的反應過激,周子秦應該是不知道此事的。她勉強鎮定心神,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點:“我是說,除了這兩個字之外,張二哥還說了什麽?”

周子秦搖頭:“沒有。他就說了這兩個字,已經自悔失言,立即就住了口。我央他說清楚,他卻反倒求我說,當初他曾因為違反了條例,被逐出過王爺的儀仗隊,所以若我不想他再回端瑞堂去曬藥,就別再問了。張二哥都這麽說了,我還有什麽辦法?”

黃梓瑕默然,許久才點了點頭,卻不說話。

周子秦追問她:“你是不是也知道那個紅圈是什麽?你剛剛說的‘哪個字’是什麽意思?你們是不是又有什麽事情瞞著我了?”

黃梓瑕歎了口氣,說:“子秦,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

“全都知道也好,全都不知道也好,可是,知道一半就最難熬了!”周子秦苦著一張臉,眼巴巴地望著她,“崇古,你就告訴我一點點吧?一點點就好……”

“世上比知道一半更難熬的,就是知道了一點點。”黃梓瑕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子秦,有時候被卷入某些事,並沒有好處。”

“可你既然已經知道了,豈不是表示你也已經被卷入了?我不管啦,好兄弟講義氣,我們同進退!”

黃梓瑕慢慢搖了搖頭,說:“是,我已經被卷入了,如今風暴來襲,他卻將我推了出去……可其實,我哪裏還能抽身呢?”

周子秦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不知道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黃梓瑕卻轉頭對他微微一笑,問:“你能進入敦淳閣嗎?”

周子秦思維如此跳躍的人,也沒想到她會忽然將話題轉到了這個上麵。他張張嘴,許久,才點頭說:“能。”

“帶我進去吧,我想看一看夔王住過的地方。”

周子秦嘴角頓時抽搐了一下:“崇古,你太好笑了吧?當初你在他身邊做小宦官的時候,每天都在夔王府,又不是沒見過他住過的地方。”

黃梓瑕隻好說:“好吧,帶我去看看行宮長什麽樣。”

“那沒問題啊,我給你借一套公服,走吧。”

周子秦交遊廣闊,幾個月之間在蜀郡混得上下臉熟。敦淳閣門口的護衛們一看見他就喊:“周捕頭,怎麽又來啦?早上不是剛來送過夔王麽?”

“忘了件東西,我進去找找。”他說著,朝眾人招招手,麵不改色就帶著黃梓瑕進去了。黃梓瑕一身捕快的衣服,大家毫不在意,隻嘻嘻哈哈說了幾句“這小哥模樣真嫩”。

黃梓瑕到春化堂前,看到鬆柏青青,遮蔽著後麵的高堂。她在堂前青磚上踱步許久,然後問:“夔王來的時候,是誰伺候著的?”

旁邊正在打理園圃的人說道:“夔王身邊散落的侍衛們零星回來後,大都是他們在伺候著。”

黃梓瑕又問:“可有留下什麽人麽?”

“有一位侍衛,已經傷及筋骨,無法再跟隨夔王了,他又恰好是蜀地人,所以夔王與郡守打過招呼,讓他留在這邊幫忙了,已經入了閣中名冊。”

黃梓瑕點頭,打聽了那個人的下落,過去一看,是個二十多歲的英氣男子,她之前曾見過,似乎大家叫他田五,隻是如今右手已斷,確實無法再當兵了。

“楊公公。”他自然認識黃梓瑕,與她招呼道。

黃梓瑕與他見禮,隨口問:“王爺留給我的東西呢?”

他一愣,頓時有點結巴:“什……什麽東西?”

“就是他走之前留給你的,吩咐日後讓你送過來給我的東西。”黃梓瑕望著他,神情平靜地問。

田五張張口,有些遲疑:“那個啊……”

周子秦聽著他們的對話,完全摸不著頭腦,隻能放棄了理解,到旁邊嗑瓜子去了。

“可是王爺吩咐說,那封信要等明年此時再交給楊公公的。”田五茫然地抓著頭,疑惑地問,“怎麽現在你就要拿去?王爺對你說過了麽?”

黃梓瑕麵不改色地說:“嗯,王爺說,要是有急事的話,先看一看他給我的信也可以。”

田五搖頭道:“但是,王爺說的是明年此時。”

“早上去送王爺的時候,又發生了急事。如今他回到京中必定危險重重。所以他對我說,有一封信留在你這邊,本想過段時間再給我看的,可如今局勢危急,讓我盡早拆看也可以。”

周子秦聽她這樣說,不由拿著瓜子呆住了:“崇古,你去送王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