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梅明子也難再隱瞞下去。千算萬算始終算不過天意,不覺長歎:“神霄派至北宋傳衍至今分支眾多,既盛也雜。入元後月鼎真人一派昌盛不衰,與他同為江南一帶傳道的震雷真人,也即是我師父,雖然弟子不輸它派,可師父卻一直為本門日後的歸屬憂心不已。他老人家曾夜觀星象,說東南有人與我派有緣,可授以本派秘技《五雷玉法》,隻是這人若入得我派乃本門有幸,蒼生有幸。若入不得,本派也將毀之他手。”
“既然弟子眾多,為何獨要尋個會壞事的人?”
“因為師父發現座下沒有一個弟子能完全參透《五雷玉法》,學得最好的也隻是得個皮囊。這既是先天不足,難成大器,長此以往終究會沒落。所以師父讓我秘密去尋訪的這個人,正是天賦異稟,擁有比常人更優越的靈力。唯一讓他老人家不放心的,是此人體質屬於正邪參半,即能得道也能成魔。若是被有邪念的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本來他老人家是可以淨化此人的魔性,奈何……造物作弄啊。等我尋到你時,他老人家已經坐化了。”梅明子直麵向局促不安的韓玄甫,這個秘密果真不是誰都能夠接受。
“那你從小就教我學道,也是出於這個目的?”韓玄甫眼眶似在發熱,“因為神霄派的道術可以控製體內的另一個我?而你之前說我失足落水也是假的,事實是我記憶缺失的那一部分,正是你最不願意看到的?是這樣嗎?”梅明子隻能默認。韓玄甫慘笑,“如此說來,日後我很可能會殺了你,也是真的?”梅明子猶豫了許久,終是緩緩吐出一個‘是’。聞言,韓玄甫隻覺胸內心潮澎湃,讓他不堪重負:“師父,有朝一日我們變成敵對雙方,你會對我下手嗎?”無論哪一種選擇,他們勢必無法再回到如今這般師徒情分。梅明子不敢斷言自己一定會痛下殺手,他隻能搖頭,“我不知道。倘若有一日你真滅了道心,我也不知道會是何等局麵。現在你既然知道,改日我便將本門秘技傳授與你,若是你能參悟其中真義,倒是可以去除雜念,一心向道了。”
“若我辜負了您呢?”
“唯有聽天由命。”梅明子不忍再想下去。
韓玄甫忽覺鼻頭一酸,硬是深抽一口氣將那股軟弱咽下去。許久方才抬頭,玩笑地摸向發癢的麵頰:“師父,那個妖女還沒給我解將呢,我可不願意破相。”梅明子也識趣,陪著他一同嬉笑:“你真是個蠢蛋!她是哄你的,對付一個毛頭小子她還不屑下降頭呢,不過是抹了毒粉在你臉上,作弄你一番。”“毒粉?那個死妖婦,又被她給騙了!早知道我去找醫戶瞧一瞧,興許早好了!”韓玄甫罵罵咧咧,眼裏卻閃著不定的光。驀然背轉身再也不看梅明子,隻含含糊糊說:“回去吧,我都困死了。”說罷一個人疾步往前,頭也不回。
受這件事影響,韓玄甫著實消沉了幾日,整天呆家中閉門不出。隻打發下人去醫戶處抓了幾貼藥吃,臉上也慢慢好轉。閑來無聊他也會與奴子們鬥鬥嘴,說笑一番,久了愈發覺得沒有意趣。奴子們見他終日悶悶不樂,特意從市井買了學舌的八哥,又搜羅一些新鮮玩意,偏偏他都沒有興致賞玩。連管事說韓老爺寄來家書過幾日就要回來的消息也讓他提不起精神,更遑論蘇青瑤委托照看她的奴婢送信給他。書信才交到他手裏就被折成紙鶴飛升出去,轉眼落到池子裏。
不久下了一場雨,他特地大敞窗戶將一雙腳架到窗沿邊,遠眺著池中被雨水追趕的紙鶴竟拍手笑起來。奴子們見狀不由捏了把冷汗,這事若傳到姨太太耳朵裏,他們免不了又是一頓打,便偷偷請來老管事相商對策。老管事早摸清楚少爺的脾性,知道他心裏藏著事所以不痛快。隨手招來一名口才好的奴子,悄悄在他耳邊囑咐幾句,奴子忙應聲去廚房。不消片刻,奴子帶著一臉雞血奔入韓玄甫的房裏,進門就給他跪下,哭哭啼啼道:“少爺,我知道您本事大,您可要給小人作主啊!”“這又是怎麼了?”韓玄甫見他滿麵是血也嚇了一跳。奴子抹著淚,悲切的說是下午為了給少爺尋些解悶的玩意,結果被個會妖術的惡霸搶了東西不說,還惹來一頓好打。韓玄甫最是憎惡這等蠻橫無理的行徑,況且打了他府上人無疑是給他扇了一記耳光,不由怒從中來,一腳踹倒還在哭訴的奴子:“這般丟人現眼,虧你還是個男兒漢!不知道反打他一頓?起來,跟我去尋他!”奴子見少爺中了計,趕忙跟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