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1 / 3)

201終結局(下)

翌日,慧安和雲大人等人到達軍營時,馬廄外已經站了一對神情肅正的兵勇,見慧安等人過來,那站在隊伍前頭說著話的甲胄將軍便走了過來,卻是沖雲大人抱拳道:“大人們這些日子辛苦了,昨日本將已經得到上峰的指示,調集了一對精兵特意配合太仆寺衆位大人醫治馬瘟,這些人以後都會聽命於雲大人。”

那甲胄將軍說話間特意瞧了眼慧安,這才又道:“雲大人和衆位大人但凡有什麽需要的也可以到營帳去尋本將,雲大人若是無其他的事,那本將便不多陪了。”

這甲胄將軍正是這營地的守營將軍閆將軍,之前雲大人曾因不少事去尋過閆將軍,他的態度可不是如此。

那般的倨傲,無禮,如今竟似變了個人兒一般,雲大人自然知道這一切都歸功於關雲鶴,更準確的說應該是歸功於慧安,但他一時還真有些不能適應閆將軍的改變,愣了一下這才忙道:“閆將軍能如此配合我太仆寺官員救治病馬,相信瘟疫定然能很快便得到控製,老夫謝謝將軍了。”

閆將軍便又客氣了兩句這才離去,太仆寺衆位官員見此,不覺對慧安又客氣了幾分。有了兵勇們的幫忙,慧安和雲大人等人一起忙碌了大半日這才將馬廄中一些眼見著已經無望的病馬盡數拉了出去,又將馬廄收拾幹淨,空氣已經好了很多。

因爲暫時不能斷定是何種疾病引發的馬瘟,故而現在要做的便是盡可能地先將 病疫不再擴散,慧安和諸大人商議後拿出了一個預防染病的方子,當即便令兵勇們在馬廄前的廣場上支起了幾個鍋竈,將藥熬好,每日給健康的馬匹喂下,爲了確保健康的馬不再染病,又一匹匹地細細爲馬兒做了檢查,但凡有一點不妥當的馬便都被隔離了起來。

而馬廄和軍營中更是每日都進行石灰粉的清潔,士兵們也每日早晚定時分派防疫湯藥,每日早晚中三次清掃馬廄,並排查新近染病的馬進行隔離。

這般又過了兩日,馬廄果真就得到了控製。隻可惜的是,經過這兩日慧安和雲大人的各自實驗,卻發現兩人診出的那兩種病症對症下藥後對病馬皆無太大效果。一時間慧安便更加疑惑了,好在馬瘟不再迅速蔓延,倒也令人心中微安。

隻是一日不將病症斷定,病馬便一日不能得到及時而準確的醫治,每日都是成群的病馬因病情加重被拖出馬廄,這也令慧安憂心忡忡。

爲了早日診斷出病因,這些天慧安幾乎通宵達旦地翻閱醫術,不斷地調整藥方,沒幾天便又消瘦了不少。而關雲鶴也極爲忙碌,這樣的結果便是兩人日日都能見麵,可說話卻不會多過十個指頭的數目,許是都太過疲憊,便是偶爾閑出來,也都不願多言,隻彼此相擁著靜靜躺上一會倒也安甯自在。

這日慧安到了馬廄問起病馬的傷亡情況,便有留守在馬廄的醫童回道:“昨夜裏死了三匹,已經發病嚴重的瞧著有六七匹,那邊未患病的戰馬倒沒再被送過來。”

慧安聞言點頭,倒是比前兩天又好了些,她便又問道:“昨日用下的藥湯藥效如何?”

“回大人的話,那藥似效用不太大……昨日大人們離開時馬已有了明顯好轉,可一夜病情似又加重了些……”藥童見慧安蹙眉,便有些忐忑起來。

又嚴重了嗎?慧安不覺沈了臉,心生焦慮,道:“昨夜可曾按照我的吩咐又給病馬喂食了;兩次湯藥?”

藥童忙道:“喂了,小的們按照大人說的時辰每一匹馬都喂了湯藥。”

慧安聽聞後不覺喃喃地道:“還是不對症嗎……”

身旁的幾個獸醫博士也麵色不好了起來,紛紛道。

“興許是藥的分量出了問題。”

“是啊,這偏次癀和吊鼻兩種病症是大家經過多日商議才最後認定的,又由雲大人帶著劉博士等人按偏次癀來醫治,咱們這邊按吊鼻子病治療,雲大人他們那邊用藥效果尚且不如我們……這若兩種病都不是,那還能是什麽?之前也試過馬蹄疫和泉腺疫幾種病,藥效也都一般,若這些病都不是,那實在是想不出還能是什麽了……”

……

慧安聞言眉頭擰緊,也不多言便大步進了馬廄,在一匹棗紅馬身邊蹲下細細檢查了起來,見馬的病症果真又和前兩日一樣重,顯然是病情又反複了,不覺心中發沈,若是再尋不到病因,斷不明病症,隻怕這些染病的戰馬都免不了一死……

慧安蹙眉擡頭,又吩咐醫童道:“今日再加上一味麻黃,一味寒水石……先各放上八錢的分量,再試試藥效。”

藥童聞言離去,慧安一回頭卻見一個正清理馬糞的兵勇正弓著身子悄步一點點靠近前頭的木柵欄,而那木柵欄上分明停住著一隻小鳥,似是睡著了,竟一動不動地窩在那裏,對臨近的危險全然不知。

慧安瞧著好笑便站在那裏看,眼見著那士兵已經趨近了柵欄,將手中的破布抖開,正欲去撲鳥,士兵卻突然又停下來動作,似輕聲咦了一下,接著他甩下破布,跺了跺腳,邁出大步沖到木柵欄旁邊,一手便將那小鳥自木柵欄上抓了起來,竟是氣哼哼地扔了出去!

慧安一愣,心道難道那是隻死鳥嗎,死鳥怎麽會有那樣生動的形態嗎,她踮起腳去瞧,卻見那所謂的小鳥被摔在地上竟然就四分五裂了!慧安尚未迷糊過來,便聽到那士兵罵罵咧咧的道:“媽的,誰將馬糞甩到了柵欄上,老子還他媽以爲是隻鳥呢,老子說這鳥怎麽一直不動彈,戲耍老子一回!邪門了,怎就那麽像鳥!”

慧安聞言一愣,接著便撲哧一聲笑了起來,豈止是那兵勇被戲耍了,連她也隻當是隻鳥呢,可見人這眼睛也是不靠譜的,有時候瞧見的竟也當不得真……

慧安想著頭腦中突然有一道光亮閃過,她麵上笑容猛然收住,目光清亮了起來,接著忙又蹲下去細細地查看那些病馬。

第二日清晨,臨牧所外,衆位獸醫博士們已紛紛登上了馬車,卻發現以往從未遲到過的慧安今日卻遲遲未來。

雲大人不覺蹙眉,這些天慧安的努力衆人都敲在眼中,不畏懼馬瘟,不怕苦更不怕累,對待病症嚴謹而認真的態度,這些叫那三兩個本對她有些微議的人也敬佩了起來,比如那日沖撞過慧安的王博士,這兩日瞧著慧安的神色都不覺帶上了幾分敬重。但凡慧安說的話,衆人也都不自覺地看重,認真的對待,然而今日慧安竟然一反常態,沒能按時到來,這叫衆人詫異的同時都有些擔憂。

雲大人見天色已經不早,便道:“不等了吧,沈大人這些天太過勞累,畢竟是女兒家,許是身子有些吃不消也是有的,咱們先往營地去。”

衆人這才符合了兩句,馬車滾滾向城外而去。衆馬醫們到了軍營,卻聞昨日一夜馬廄中竟又死去了三十多匹病馬,而未曾染病的馬廄中也有七八匹馬被感染患病移進了隔離區,這使得衆位大人一時間皆麵色彌漫陰雨,雲大人也歎著道:“病情一直得不到及時準確的救治,再耽擱下去隻怕……”

若再尋不到病由,就算隔離的再嚴密,控製的再妥當也是無濟於事,衆人心中明白,卻是一籌莫展,正在此時外頭響起一個愉悅而沙啞的聲音。

“雲來,我找到病由了!”

伴著那聲音慧安如一陣風般沖進了馬廄,衆人望去卻見她身上的官袍已經滿是走褶皺,頭上也未帶梁帽,隻束著一個發髻,用布袋紮著,一些頭發已經散落了下來,麵色也不太好,有些蒼白,眼底血絲隱現,衣襟上還沾染了不少血跡,可她的眉眼間神情卻極爲歡悅興奮,眼中更是盛滿了神采。

雲大人愣了一下,這才心頭一跳,忙上前一步,問道:“尋到病因了?此話怎講?”

慧安便大聲道:“是風濕肺癰,這些馬都是得了風濕肺癰,不是馬蹄疫,也不是吊鼻和偏次癀,是得的風濕肺癰啊!”

衆人聞言麵上都皆露出詫異之色,雲大人也是沈思著道:“怎麽會是風濕肺癰,這不大對吧,先前我們剛到邊關時便曾判定這些馬是得了風濕肺癰,也用過兩日的藥,可馬瘟非但沒有控製下來,反倒大麵積的染病!”

“對啊,不光如此,這風濕肺癰也不會有腿部青腫,腹瀉不止等症狀啊。”

“是啊,我也瞧著不像是風濕肺癰,沈大人是如何得此結論的?”

慧安聞言舒了一口氣,這才瞧向身後跟著的才將進了馬廄的秋兒,道:“將東西拿上來。”

秋兒聽罷卻是將一個黑色布包扔在了地上,衆人隻聞一股惡臭襲來,不覺盯著那黑布包裹蹙起眉來,慧安令衆大人退後,又叫兵勇在地上灑了不少的石灰,這才從藥箱中拿出一雙蛇皮手套來帶上,蹲在地上將那布包打開。

衆人瞧去,隻見裏頭放著兩團黑乎乎又血淋淋的東西,一股股惡臭傳來,瞧著就讓人不寒而栗。那東西一打開,便又蒼蠅嗡嗡地聞臭而來,登時便有兩三個獸醫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兩步,露出幾欲作嘔的神情來。

慧安尚未來得及說話,雲大人已是驚呼一聲,“這是馬肺?!”

慧安聞言便笑著擡起頭來,目光清亮地點頭,道:“沒錯,正是馬肺!”

“馬肺?怎麽腐臭成了這個樣子,真真是令人作嘔,沈大人這是從什麽地方弄來的?”那邊高獸醫不覺蹙眉道。

慧安卻站起身來,道:“這馬肺是我今日清晨從一匹病馬的身體中生生刨出來的,這便是我敢肯定馬瘟是由風濕肺癰引起的緣由了。”

慧安言罷衆人皆驚,大輝獸醫斷症都是通過觀察動物表現出的外在病症來診病,一般沒有將動物解剖開來的。加之既是瘟疫便沒有人不怕,馬醫們雖說日日不得不麵對這些病馬,可衆人心中也都是害怕被傳染的,故而一些病重無救的馬一般都能避免接近便都避開的遠遠的,病死的馬更是草草掩埋,哪裏還能做將病馬刨開這樣的荒謬又危險的事情?

故而慧安的話,直令衆人麵色複雜了起來,各人心中想法皆是不一,慧安卻顧不了那麽多,她已是將昨日到今日以來所做的事細細道了出來。

“我刨來了四匹病情嚴重不等的病馬,其中尚且有一匹是已然病亡的馬,發現其身子內髒所受傷害最嚴重的都是馬的肺部,這便足夠說明問題了。隻是先前我聽雲大人說過,早先已經按照風濕肺癰的病症爲馬診治過,但是卻不起藥效,我又查遍了醫術,終於在《百草經》中發現了些端倪,這風濕肺癰其實分兩種情況,一種是肺小葉炎症,得此病的原因是受寒,過勞或馬廄髒亂。而另一種病變卻是起始於局部肺泡,然後蔓延至大葉肺,兩種病症用藥是不同的……”

慧安尚未說完雲大人已是重重地拍了下掌,道:“之前老夫用的方子是鴨蹠草、魚腥草烏蘞莓,桔梗、穿心蓮、蒲公英、平地木等……”

慧安笑著道:“對,我也翻過了雲大人用的藥方,這方子對大葉肺染病卻有療效。”

“這麽說這些馬皆是得了小葉肺癰?沈大人可曾用過藥?藥效如何?”已有人迫不及待地問道。

慧安搖頭,道:“這些馬患的正是小葉肺癰,這種病初時會有少量鼻液,精神沈鬱,食欲減少,口渴,心跳快,心悸亢進,脈搏不穩的症狀,可是因爲這些病症都不是肺癰之症所特有的,故而大家才給忽略了。而小葉肺癰不得到及時救治,卻是最容易引起一係列的並發症的,那馬腿青腫等症皆是因爲肺癰引發了腺疫等症,這便更加混淆了大家的視線,越發發現不了真正的病因。這也是爲何用馬蹄疫和腺疫的藥方來給病馬治療都會有或多或少的藥效,可過兩日病情便又會反複的緣由!”

聽慧安說了這麽些,再瞧那兩片已經明顯腐臭的馬肺,衆人皆已深信了她的論斷,不覺都麵露喜色。

“這次能斷出真正的病因來,沈大人可真是勞苦功高。”

“沈大人如此的兢兢業業,實是令人欽佩。”

“這下子可好了!得快些商討藥方啊。”

……

雲大人也是含笑瞧著慧安連連點頭,問道:“沈大人可曾開好了藥方?”

慧安聞言便道:“我查了幾本有關肺癰的醫書,裏頭對這大葉肺癰和小葉肺癰都沒有具體的細分,用藥也都一概而論,而《百草經》中雖是點出了兩種病不同,可卻也沒有具體的藥方。我試著倒是寫了個方子,還得請諸位看看,再一同商議添加斟酌著用藥才好。”

慧安說著將手上的蛇皮手套取下,這才自藥箱中取出一張方子遞給了雲大人,衆人湊過來一起看過,雲大人沈思片刻便道:“既無先人方子可供參考,那便隻能依照病症表現來用藥,這大葉肺癰初時惡寒,咳血,然這些病馬卻未見此症,倒似肺熱咳嗽較爲凸顯……這方子上麻黃,銀花等藥倒也使得,隻還需加上蘇子,寒水石方才妥當。”

“須得祛痰止咳,生石膏、甘草和黛蛤散是否也要用些?”

“依我看,馬糞顯幹,是否可再加上些瓜萎?”

“發熱發汗的鮮蘆茅根,黃芩,青黛,生地,這些沈大人都有列入,隻是對重症的馬還得分開加重藥量,不若再加上天竺黃,銀花等藥……”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藥方,待日上三竿時才一致認定了一個方子,雲大人忙令藥童前往熬藥,慧安這才又道:“除此之外是否應用蒼術,艾葉等中草藥熏煙來熏熏馬廄,這樣也能起到預防效果,這些天病症不斷加重,要加大力度防範才成。”

衆人聞言連連附和,斷下了病症,又定下了方子,慧安才覺出倦意來,秋兒已是心疼不已,見慧安閑下來,便上前道:“少奶奶已一個日夜不曾休息了,這樣可不成,現如今既然方子已經開下,不若奴婢扶著少奶奶到馬車中躺上片刻合合眼睛也是好的。”

雲大人已經轉身,聽聞秋兒的話忙又轉過身來,關切地勸道:“沈小友快去歇息上片刻吧,這藥灌下去也不是一時片刻便能起效用的。”

慧安這才點頭,欠了欠身往馬車外走。昨兒她自馬場中回去便進了將軍府中新給置備的馬廄,點著火把忙了一夜,到清晨時又進了書房翻閱醫書,試著寫方子,接著便又一路奔馳跑到了這營地來,確實都累極了。也是昨夜關雲鶴出城到西山健銳營未曾回府,不然定然是不允她如此操勞的。

許是熬過了頭,這會子慧安雖是身子覺得極爲疲憊,可頭腦卻清醒的很,隻也知道再不休息怕是要昏厥,也太過傷神,這才扶著秋兒的手進了馬車。今兒因是勞累,慧安本就是坐著將軍府的馬車來的營地,馬車極是寬大,如今又是夏日,躺在車中倒也舒服,慧安片刻就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竟已是天色微沈之時,秋兒聽聞車中動靜,忙準備了溫水等物,慧安收拾齊整這才到了馬廄,但見雲大人等人麵上都帶著歡悅之氣,她不覺心一跳,忙上前道:“可對症?”

雲大人也不繞彎子,見到慧安過來就擼著胡子笑了起來,點頭道:“對症!這回是真真的尋到病因了,那些染病較輕的戰馬,今兒用了兩回湯藥已有了明顯好轉,精神極好!想來這方子也是妥當的,再吃兩日瞧瞧。”

慧安聞言這才眉眼彎彎,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意,而劉博士卻笑著道:“這可都是沈大人的功勞,來日金殿受賞,我等可都要沾沈大人的光了!”

慧安正欲謙虛兩句,倒是那王博士笑著道:“不知沈大人是如何想到要刨開病馬,檢查馬的內髒來判斷病由呢?”

慧安聞言卻是一笑,將昨日在馬廄中看到那士兵撲鳥的事兒說了,複又笑著道:“我當時便想有時人這眼睛瞧見的卻原來會是假象,我們根據病馬的症狀診斷出的病症試遍了卻都不對症,我才想著是否這其中被忽略了什麽,若是將馬刨開直接檢查它的五髒六腑,說不準就能更加直接的看到引起病症的原因,所以這才……”

慧安言罷,那王博士竟是麵帶愧疚地沖她躬身行了一禮,道:“我跟隨師父學藝時,師父便曾教授我,做獸醫一定要鍾愛此行,要認真嚴謹,對此行有熱情,這才能成爲真正的好獸醫,我一直以爲自己做到了此點。如今和沈大人相比,我……實在是羞愧難當,沈大人能因一件小事而得此成就,皆是因爲沈大人一心都撲在了診病上。先前我多有得罪,還請沈大人莫於我爲怪。”

慧安見藥有效已是大喜過望,這會子自也不會再和這王博士計較,加之她本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見王大人是真心道歉,便忙上前一步虛扶了他一把,笑著道:“我實不敢受王大人這一禮,我這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再者說了這藥方是衆位大人們一同商議後定下的,我實不敢居功。王大人快快請起,莫折殺我了。”

衆人聞言便都笑著客套了兩句,眼見著天色盡黑,雲大人又吩咐了留守藥童們好好照顧病馬,這才和衆人一道離開了馬廄。

行至馬車前,他見那邊將軍府的馬車正過來,便負手站定,待車子在跟前停下,慧安帶著疑問地聊起車簾頷首示意,雲大人才靠前兩步,笑著道:“這次馬瘟得以控製多虧了沈大人,這病症能夠得到確診也是沈大人之功,老夫定要上奏芶大人向其道明一切,芶大人自會向聖上爲沈大人請功,沈大人這次立此功勞,朝廷若是賞罰不明,不能論功行賞,老夫定將帶著全體太仆寺獸醫向皇上爲沈大人鳴屈。”

慧安聞言見雲大人麵帶慈祥和憐惜,不覺心中微微一熱,也不推辭,當即便躬了躬身,道:“安娘謝謝雲爺爺了。”

雲大人笑了兩聲,這才轉身而去。慧安回到將軍府時關雲鶴還未曾回府,她直接便進了淨房,生生泡了三桶水直將皮膚都泡得起了褶子這才舒了口氣,覺得身上那股子腥臭之味消減了。回到屋中,秋兒給她絞幹了頭發,慧安草草用了些白飯倒頭便睡了過去。

三更天時,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慧安禁不住掙開眼睛關雲鶴已是躺在了身邊,身上似還帶著外頭夜的清涼之氣,令得慧安舒服地哼了一聲,自動地滾進他的懷中,輕聲道:“以爲你今夜又不回來了呢……”

關雲鶴聞言卻道:“我一日不回你便將自己折騰的不成樣子,哪裏還敢夜夜不歸?”

他言罷深深嗅了嗅慧安的發,挑眉道:“怎用這個香?倒也聞著新鮮。”

慧安今日特意叫秋兒弄了些桂花香粉灑在了浴水中,如今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香甜的桂花香,自和關雲鶴大婚她沐浴便隻丟些竹葉進去,今兒確實總覺身上有股血腥味i,這才用了香粉,此刻聽關雲鶴說新鮮便嘟起了嘴,滿是幽怨地道:“先前秦姐姐還曾和我說男人都一個樣兒,就愛個新鮮,見新忘舊,見異思遷,這新人兒總是比老人兒要來的討喜的多,我還隻道爺便和那些個臭男人不同,如今瞧著……哼哼,也是一個模樣呢,你老實和我說,在這邊關當真便沒有偷過腥?”

慧安說著便一個翻身壓在了關雲鶴身上,目光幽幽地盯著他,關雲鶴聞言卻是低沈的笑了起來,撫著慧安肩頭散下來的長發,道:“嗯,讓我想想……西城萬花樓的花魁眠月姑娘,還有風月閣的秋水姑娘,芳華樓的蓮心姑娘那琵琶彈的卻也是極好的……”

慧安聽聞關雲鶴如此說,登時便將眼睛瞪了起來,麵色一變就去捶打關雲鶴。氣呼呼地去咬他的脖頸,恨聲道:“好啊,人家爲你辛苦,你卻背著我偷腥快活,瞧我咬不死你!”

她說著手便也伸進關雲鶴的腋窩一陣使壞,關雲鶴被她又咬又撓,隻覺著一股心火升了上來,忙抓住了慧安的手,一個用力便反客爲主翻身將慧安壓在了身下,目光黑沈沈,幽深深地盯著她,輕聲道:“慧安,對我,你早就是千嬌百媚姹紫嫣紅了……”

慧安被他深情的目光盯著,又察覺他身體的變化,又聽著他難得的甜言蜜語,心中一蕩,雙頰就滾燙如火起來,接著卻是撲哧一笑,道:“爺以後說謊可得想仔細了,什麽萬花樓的花魁眠月姑娘,那萬花樓的花魁娘子分明是秋水姑娘,還有啊,隻聽說芳華樓有個挽情姑娘彈得一手好琵琶,卻不知哪裏還有個什麽蓮心姑娘呢……”

軍營中的兵勇們沒事就愛念叨這些個,慧安雖每日潛心研究病症,可閑暇時倒也聽了那麽多瘋言瘋語,說起這雁城有名的風塵女子卻是要比關雲鶴要頭頭是道的多。

關雲鶴見慧安搖頭晃腦的,眼中還盛滿了狡黠和戲謔,小模樣異常惹人,不覺低頭狠狠咬了下她的唇,慧安便咯咯的笑了起來。兩人近來都忙,雖是日日見麵但是往往也說不上幾句話,更何況雖是慧安身子已經恢複,又天天同床共枕,可因定國夫人病逝,心情每日都有些沈鬱,便是躺在一起擁抱著互相取暖,也隻能感受到濃濃的情意,並未有過親昵的舉動。

如今這般一經點火,頓時變再也收不住了,兩人都渴望著接近對方,更加的貼近。

“慧安,我好想你……”

關雲鶴的聲音便響在耳邊,低沈醇重,他男性溫暖地氣息包圍著她,太久不曾親密的身子似渴望雨露的花朵般在風雨中顫栗著,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思念被深深地喚醒。

慧安輕聲嬌笑,熱情地回應著,唇齒相交,饑渴地糾纏著彼此。好像是隻有這樣,才能真真切切地體會到彼此的存在,才能將這近一年來的苦澀和甜蜜,無奈的離別和暗夜的無助,才能將那相思入骨都盡數釋放出來。

撕扯間衣衫散落,順滑的絲綢縶褲如水般褪下,慧安禁不住輕吟,關雲鶴含住那如渴求般微闔的豔麗紅唇,將那些嬌吟吞下,瞧著黑色絲緞般鋪展開來的大波浪長發映著那瓷器=般細膩的雪肌,隻覺得慧安那肌膚如水般清透,引誘著他如同沙漠中饑渴的迷途者般瘋狂的渴求。

帷幔被扯下,重重疊疊地遮住了一帳旖旎,一時間便隻聞床榻微微作響的聲音,和那讓人耳紅心跳的喘息聲。

歡悅過後,慧安躺在關雲鶴的臂彎中,靜靜地聆聽著他粗重的喘息聲,感受著自他身上傳來的熱力,想著他方才顧念著她的身子隱忍下的溫和,不覺麵色紅透。

慧安自關雲鶴懷中擡起了身子,用右手支起頭來,滿是情意地望著身側因得到滿足而全身洋溢著慵懶愜意氣息的關雲鶴,輕輕地用手撫過他微濕的鬢角,撫過他麵頰深邃的輪廓,和他薄削唇角的饜足笑容……

感受到慧安的情意,關雲鶴睜開眼睛,眸中噙著濃濃的笑意,薄唇輕啓細細地吻著慧安放在唇邊的青蔥十指,四目相望,唯剩情意綿綿,深吸一口氣,似這屋中也充滿了農的化不散的甜膩。

兩人一道沐浴後重新躺在床上,慧安才說起今日在營地的事,道:“若是真能對症,估摸著再有一個月我便能回京了。”

關雲鶴聞言半晌無聲,雖是有些不舍慧安離開,可是果果還那麽小,便是方嬤嬤等人照顧的再用心,便是由童氏照顧著,總歸父母都不在身邊也不是個法子,他歎了一聲才道:“對北胡用兵非一日兩日,一年兩年的事情,慧安你可願帶著果果前來雁城,長久在此陪伴著我?”

慧安聽聞關雲鶴的話便笑了起來,道:“你在哪裏,我和孩子便在哪裏。”

“邊關總歸是苦寒之地,氣候也惡劣,卻是要委屈你和孩子了。”關雲鶴說著不覺撫摸慧安的背,飽含了憐惜。

聽關雲鶴如此說,慧安便嘟起了唇,擡眸嗔怪地盯了關雲鶴一一眼,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誰叫我就瞧上了你呢。隻能跟著你吃苦了,說來我還真有個想法和你說,這兩年大輝對北胡用兵在北境征了不少兵,兩年來雖說我大輝也打勝仗,可兵勇死傷也蠻慘重的。我聽芶大人說皇上準備來年在雁城南再圈出一個大養馬場,還要加緊南方牧場的開辟,在雁城也要建起太仆寺的下屬衙門典廄署,而南方飼養的戰馬運送到北方來難免要出各種問題,總會有一段時間的不適應,容易生病,過年來戰馬大批的運過來,對這邊典廄署的馬醫水平要求便也高,我想領了這雁城典廄署的差事,如此便能長久地留在這裏,你說皇上他會允我這差事嗎?”

關雲鶴不想慧安和他不謀而合,便笑著親了親她的額頭,道:“此事說來倒沒有人比你更合適了,上一次第一批南方馬場的戰馬運送便是你一手操辦的,這次馬瘟的事又立了功……到時候你隻管上請命折子,其他的我會安排好的。”

慧安聽罷便點頭笑了起來,更加緊密地往關雲鶴的懷中窩了窩。

診斷出來病症,在慧安和雲大人等人的商議下,經過對藥方的來回改進,染病的馬每日都有重歸健康的,眼見著馬瘟帶來的恐懼已經消散,圈養在隔離馬廄中的馬兒也越來越少,太仆寺的衆官員們也總算是大舒了一口氣。

早在診斷出病症的第三日,確定了藥方對馬瘟有奇效,雲大人便已向朝廷寫了折子,賢康帝收到喜訊龍心大悅,當即便在早朝上放下話來,說要重重地賞賜這次立功的太仆寺官員,還特意地提起了慧安,言辭間贊賞有加。

恩旨到達邊關時,軍營中隻剩下最後一批病馬,慧安等人接過旨意,前來宣旨的公公便笑著沖慧安等人道:“等馬瘟徹底消除,大人們便可回京受賞,皇上爲了馬瘟一事夜夜難眠,大人們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是我大輝的功臣啊。”

他說著還瞧向慧安,道:“皇上聽聞這次馬瘟能消除沈大人乃是頭功,隻道沒有瞧錯人,說沈大人不負聖恩,等沈大人和諸位大人回京,皇上將在金鑾殿宣見諸位,到時定然重重有賞。”

慧安聞言心中一跳,客套了兩句,待公公離去,衆位獸醫博士們才紛紛恭喜起慧安來,慧安笑著客套了兩句,望著北方純淨如洗的空曠晴天,揚起了唇角。這次的事她也沒想到竟會如此的順利,本出發時還向賢康帝要了那道便宜行事的恩旨,還立下了軍令狀,這下卻是用不到了。

草草時日等這邊的事情徹底忙完,再加上回京的近時日時間,再不到一個月便能見到果果了,也不知果果是否還記得她……慧安想著便有些難以忍受,直欲現在就生出一雙翅膀來一下子就飛到女兒的身邊才好。

早先太仆寺的官員便在商議南方馬場再次往北邊運送戰馬一事,後來因是北境的馬瘟越來越嚴重,此事便被拖延推遲了,如今眼見著馬瘟已得到了控製,而北方因此馬瘟又失去了大批戰馬,故而賢康帝在收到雲大人的折子後便重提了此事。

這次負責運送戰馬的還是錢若卿,而新雅竟然也死纏爛打地跟了來,這一年來新雅對錢若卿可謂費盡了心思,錢若卿拿她沒轍,也便早不躲著她了,可無奈新雅沒回和他提感情的事,他便反倒勸著新雅趕緊地找人嫁掉。

新雅卻似一點都不灰心,對錢若卿的熱情可謂是數十年如一日,致使京城中便是平頭百姓都知道安樂郡主死纏著靖北侯,發誓靖北侯不嫁,一度京城的百姓們還都感歎西藩女子的不開花。

偏錢若卿除了早時躲著新雅,後來見沒用後便不再刻意躲避,兩人又都是跳脫性子,在一處時也時常玩鬧,瞧在衆人眼中便是打情罵俏,這也使得錢若卿雖仍舊沒用定親,可卻被刻上了安樂郡主的標簽,京城的閨秀們早便覺著兩人成親是早晚的事,這倒是叫錢若卿的親事更加艱難了起來。

太公主本瞧不上新雅的性子,一心的想給錢若卿尋一個溫婉端莊的大家閨秀,可眼見著兩人不清不楚地拖著,偏錢若卿的性子是半點都未曾收斂,不管給他尋哪家的小姐,親事還沒個眉目便叫他給攪黃了。

太公主眼見著一年老似一年,加之新雅逢年過節的又頻頻往公主府中跑,好聽的話沒少說,倒是漸漸地將太公主的心籠了個死死的,如今隻日日地催著錢若卿快些和新雅定下親事來,每每出席什麽宴席,她都將新雅帶著身邊,已經儼然是待兒媳婦一般了,而京城的夫人們更是覺得兩家的好事近了。

新雅到時,慧安正在臨牧所中和雲大人說著話,她的神情有些凝重,麵色也有些蒼白,隻因爲方才有人來報,說是離雁城約莫一百五十多裏遠的一個村鎮中這兩日不知道爲何竟是有人感染了惡疾,不兩日便已經病死了四個人,消息傳過來,雁城的城守便派了大夫前往查探,此事正值馬瘟剛退,人心稍稍穩固,若然再傳出馬瘟已演變成人瘟的消息來,那可真真是亂了套了。

慧安聽聞這個消息心中自然也是一驚,因爲前世時便是馬瘟沒能得到及時控製,後來引發了北方大麵積的人瘟,死傷無數,她本想在這次自己已查處了馬瘟的緣由,並且及時組織清楚了馬瘟,這人瘟便定然是不會再發生了。關雲鶴也便不可能再因爲感染瘟疫而英年早逝,她這些天便是睡覺都異常的香甜,隻覺得因爲自己的重生總算是叫大輝避開了一場災難。

可不想今日竟聽到了這樣的消息,這消息令她當即便不安了起來,按照她之前的推測,大事上還是按照前世的軌跡在運轉,隻是個人的命運卻有所不同了,那瘟疫爆發是一場大事,難道說便是她重生做了如此之多的努力,大輝還是免不了要經受這場災難嗎?那麽關雲鶴便還是有可能會感染瘟疫啊……

可那些從軍營中運出的死馬都已尋了穩妥之處掩埋,且那地方離此小村鎮相隔甚遠,應該不至於感染到這村鎮才是。而且當時一到邊關,太仆寺的官員們便分別到附近的城鎮中搜找過患病的馬,並且將那些有問題的馬盡數隔離了起來,加之邊關本就少戰馬,尋常人家凡是有馬匹的都已經被征了戰馬,村鎮中本就沒有幾匹馬,現如今又怎麽會突然生出這麽一檔子事情來……

慧安越想越不明白,可也越想越是心寒膽戰,聽說雲大人打算親自到那村鎮去瞧瞧,她當即便也要求同往。

雲大人見她態度堅持,這些天也早已不將慧安當小姑娘看了,故而便也未曾多言,帶著慧安便出了臨牧所,而慧安便是在臨牧所的衙門口碰到前來尋她的新雅的。

多日不見,新雅還是那風風火火的性子,一聽說慧安要出城便死活要跟著,直說錢若卿忙著交接戰馬之事騰不出時間陪她,而她自個兒在城中也是無趣,縱使慧安說那村子若真是發生了瘟疫便極爲危險,她卻連道慧安去得她便也能去得,尚不待慧安多言,便跳上了馬車,死賴著不下來。

慧安拿她無法,便也由著她去了,上了車,馬車滾滾而去,新雅才說起文景心的大婚來。新雅離京時正趕上送文景心出閣,說起那嫁妝直晃的京城百姓們的眼都花了,還有鬧洞房的趣事,新雅不覺便露出了羨慕的神色來,慧安也笑著說:“隻可惜我未曾親眼瞧見,隻願景心能過得開心快樂。”

新雅聞言便道:“文姐姐那日眉眼都笑彎了,那臉沒塗胭脂都紅豔豔的,瞧著真真是好看。也有那嘴碎的,說成國公敗落了卻還能攀上門好親事,有了鼎北王府做依靠,今後想來會如何如何的話,汪公子聽了倒也置之一笑,我瞧著他是真看開,沒曾將那些混賬話放在心上呢。我出京那日剛巧是文姐姐三朝回門,好巧不巧地就在街上碰上,那汪公子對文姐姐可體貼了,文姐姐氣色瞧著也極好,想來必定是會幸福的,隻皇上就允了汪家公子兩個月的沐休……等汪公子來了邊關,文姐姐卻是難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