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雅說著不覺歎了一聲,慧安也知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既然當初文景心選擇了汪楊鬆,便也該知道會麵臨什麽,故而聞言隻笑了笑,道:“你當景心像你啊,一日不見靖北侯就茶不思飯不想的……”
慧安言罷新雅便撲過來拍打她,兩人鬧了一陣新雅卻笑容微斂又露出了悵然之意來,目光也有些黯然。
慧安瞧著她那懷春少女患得患失的模樣,不覺心中好笑,隻道新雅是身在局中人自迷,便拉了她的手,道:“靖北侯就是玩心重,可卻也是個有擔當的,他這回到邊關來送戰馬,既是允了你一同前來,那便說明已起了娶你的心,縱使你死纏硬磨的要跟著來,可他曆來就是個行事有分寸的,要是真不想你來,總是有法子阻止的。更何況他若真無心,便是你說破了嘴皮子,他也不會帶著你來,既是允了你前來,便說明他心裏也認定了你,不然豈不平白辱了你的清譽?”
新雅雖說非大輝女子,行事都和大輝的姑娘們格格不入,但好在她有郡主的身份在那裏放著,加之若是隨意辱罵新雅便是影響大輝和西藩之間的友好關係,故而京中的夫人小姐們雖是不認可新雅,覺得她死纏著錢若卿的行爲實在是叫人不敢苟同,可也隻是在心中念叨幾句諸如蠻夷人不開化之類的話,倒也不敢當衆議論她。
隻新雅這次隨著錢若卿跑到邊關來,這種行爲卻是過頭來,將來新雅除了錢若卿,根本就無人會要的,錢若卿又豈能不明白這些個,既然他將新雅帶了過來,便定然是有意新雅了。
慧安含笑說罷,新雅卻是愣住了,半晌她才眨動了兩下眼睛,目光漸漸的清澄晶亮起來,竟是驚呼一聲撲到在了慧安身上,對著慧安的右頰便是吧唧一下親吻,分外愉悅的道:“慧姐姐說的對!他真的要娶我了!真的要娶我了,對不對?”
慧安見新雅這般不覺好笑地重重點頭肯定了兩聲,新雅這才放開她兀自靠在車壁上吃吃的笑了起來。
待馬車到達那小村鎮時已是過了正午,慧安等人進了鎮子,問清楚城守派來的大夫們的去向,便向著鎮西而去,一路上慧安和雲大人特意留意了下鎮子中的家畜,重點查看了鎮子中唯一的三匹馬,和所有的驢子,卻不曾發現任何的不妥之處,慧安這才算是心中稍稍安定。
待尋到了幾位前來診病的大人,其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大人卻是笑著道:“虛驚一場,虛驚一場啊,我等已經查明了,這村中的百姓們都極是健康,並無不妥之處,雖說有兩個人正生著病,有發熱的症狀,可那都是平常的風寒,卻非什麽疫症。而且這死掉的四個人也不是因一個病而過世的,皆是因不同病症而病逝的,隻是也不知怎的,偏就湊到了這兩天,這若是換做尋常時候便是發生這麽湊巧的事也不會有人在意,偏就巧在了這節骨眼上,倒是將人一個好驚!”
慧安和雲大人聽罷都大舒了一口氣,正欲相攜離開,卻突然聽到外頭響起了一陣陣的喧囂聲。衆人一出屋子便見路上一群人正慌亂地向村口跑,口中還不斷地大喊著,“快逃啊!胡人來了!快逃!”
此小鎮雖說離近邊關雁城,可已屬塞外,而大輝雖在塞外的各城都有屯守士卒,可也隻那些個要塞重鎮方有,慧安她們此刻所呆的小鎮方才來時慧安已注意到極爲破爛,且多數門戶一空敗,顯然不少百姓已不在此居住,且鎮中百姓極爲貧窮,來的一路上更是未曾見到半個大輝兵勇,方才未曾將這些瞧在眼中,如今意識到形式的嚴峻,這些便盡數在慧安腦中滑過,使得她登時便麵上一白,頭腦也爲之一空,接著編反應過來,本能地摸了摸腰間的九節鞭,一手拉了新雅,一手拉了雲大人便往路上跑,尚未出院子便見駕車的兩個馬夫駕著馬車奔了過來,慧安忙扶著雲大人上了車,這才趕忙和新雅上了另一輛馬車,車輪滾滾當即混著四處逃命的人群向村口沖。
隻無奈路中四散的人實在太多,馬車一時間也行不過去,而慧安已能感受到大地的震動,她似乎已能聞到自胡人身上傳來的那股血腥之氣。慧安瞧著四下慌亂奔逃的人影,看著麵色已是慘白的新雅,隻覺一顆心也跟著不斷地往下沈。
早先關雲鶴便和她說過,邊疆比不得京城,極是不安甯,欲要派兩個人跟在她的身邊,偏她再三地保證說自己一定注意,還說自己此來本就是辦差的,若是事事都搞特殊,隻怕太仆寺的那些官員們更不容易接受她,關雲鶴見她堅持便也未再多言,隻讓她一定不到處亂跑。
因每每慧安除了在雁城之中,便是前往軍營,而軍營到雁城一路也極是安全,每日又有兵勇們護送他們回城,而這一段時間來許是胡人已經得知了大輝爆發大麵積馬瘟的事,已遠遠的躲了開來,生恐馬瘟傳染到北胡,故而慧安來了這麽久壓根連個胡人的影子都沒瞧見。
她生在京城,長在京城。雖是將門之後,又經曆過端門事件,可也從未見識過胡人掃蕩村鎮的情景,在她心中雖知邊關不安甯,可因沒有概念,故而潛意識中她根本覺得這裏也是太平年歲,朗朗幹坤,故而壓根沒想著會撞上胡人,見識到戰亂。
再來今日也是一聽這村子疑似發生了瘟疫她心中一下子就慌了,這便根本沒多想,隻一門心思地想著早日確定此事,這才跟著雲大人便不知輕重地跑到了這村子來。
此刻眼見陷入如此的危險之中,慧安一麵怪自己太過疏忽,一麵忙催促著車夫趕快。可眼見著村口就到了,卻不知誰喊了一聲,那些逃命的村民們竟似瘋了一般地皆湧向了馬車,抓著馬架便欲往馬車上跳。
慧安隻覺馬車的速度當即便慢了下來,又見兩個青年男人死命地扒著車門,正跟著馬車一麵奔跑,一麵企圖爬上來,她目光便閃動了兩下眯了起來,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逃走!不能被抓住!
這般想著,慧安咬了咬牙,心一狠便將九節鞭抽了出來,對著那已半個身子吊在馬車上的兩個男人就抽了過去,九節鞭狠狠的抽在了兩人的手臂上,登時便是皮開肉綻。
兩人幾乎同時慘呼了一聲,接著便甩下了馬車,馬車登時一輕,眼瞅著那兩個男人滾落在地上抱著手臂慘呼,慧安目光微閃,鼻頭一酸,可此時她真的沒有第二種選擇,若是讓這兩個人爬上了馬車,隻會影響馬車的速度,而且那些逃命的百姓見他們爬上了車也會有樣學樣,到時候便是想要阻攔都來不及了。
更何況若胡人追了上來,在你死我亡的時候,興許那兩個男人會將她和新雅推下車,那是兩個年輕力壯的男人,他們一旦上了車,她也沒有把握能否護好新雅還將他們製服!惟金她能顧好的隻有自己,她不能被抓到!
不說一旦被抓到會麵臨怎樣殘忍的對待,便是她成了俘虜,關雲鶴便必然要受到掣肘這一點,她便不能讓自己成爲他的拖累,她無法忍受這一點!
慧安想著便抿緊了唇,撲到馬車邊上兒,對著下頭意圖爬車的百姓大喊一聲,“都閃開!要命的都給我閃開!”
言罷便忍著心中的歉疚將手中的九節鞭甩了出去,百姓們被她的模樣震懾,倒是被嚇退了不少,而前頭卻也有百姓意圖爬車。
新雅這會子已是反應了過來,見慧安如此,她便也推開了前頭的車門,一麵催促車夫快些前行,一麵抽出腰間的馬鞭也沖下頭的人揮舞了起來,新雅雖然也是學過一些拳腳功夫的,起碼馬鞭抽出沒有落空的,兩人這一前一後地守護著馬車,倒是沒讓人上得車來。
而那邊雲大人的馬車卻是極慘,不少百姓已爬上了車,嚴重影響了車速,有兩個男人見此,竟是將馬夫拉下了車,拚命去搶那駕車的馬。慧安眼瞧著雲大人被推下了馬車,心中一痛,隻可惜此刻她已能瞧見胡人的騎兵遠遠而來揚起的塵土,現在在回頭去救人卻是不現實的,也是不理智的。
慧安隻能死死咬著牙關,忍著淚水攥緊了拳頭,隻暗怪當時自己怎麽就沒料到此況,應該扶著雲大人和她們上一輛馬車才是。
她心中歉疚著,馬車已經出了村子,向著雁城的方向急奔而去,瞧著自村子逃散出了的村民們恐慌四奔的情況,慧安便心中難安,頭一次感受到了戰爭的殘酷。
可尚不待她感歎,便見到一對胡人沖出了村子,沖不及逃走的村民們揚起彎刀,而顯然有些胡兵已經注意到了她們的馬車,竟有十來騎殺氣騰騰地沖馬車緊追而來!
慧安登時身子便有些發軟,握著九節鞭的手也顫抖了起來,麵色更是瞬間慘白到了極點。這馬車是單匹馬駕車,拖著一個沈重的車廂,又載著三個人,根本就跑不快。
而北胡人的戰馬從來都是精壯膘肥,隻怕不用片刻,他們這馬車便會被追上。力量如此懸殊,對上這些刀口舔血凶猛無比的北胡騎兵,對上他們的彎刀箭弩,她們一旦被追上便萬萬沒有逃脫的可能,連一搏的機會都沒有!
慧安心中哇涼,她此刻唯一慶幸的是今兒她因想著馬瘟的事已沒什麽好忙的,隻到臨牧所轉上一圈便回府,故而就留了秋兒和春兒兩人在府中整理行李,已經要送回江陽老宅和送到個府邸的一些北方特産。這若是兩人跟在她的身邊,這怕依著這兩個的性子,一定要爲她拖延時間拚死護她周全,那樣的話……
慧安想著便又打了個寒顫,而新雅顯然也瞧見了後頭的情景,也跌到在了車中。慧安手心冷汗直冒,眼見著那群北胡人身影由小變大,甚至已能隱約聽到他們的嘶喊聲,她不覺心點點往下沈,尚來不及多想,卻是前頭駕車的洪大突然回頭喊道:“夫人,這樣子不行,早晚被追上咱們便都逃不脫一死,將軍爲大輝打了幾場勝仗,若是夫人落到他們手中,必定會要挾將軍。小的雖是人微可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夫人被俘,小的阻他們一阻,夫人您快和郡主一起逃吧。小的的一家老小還請夫人代爲照看一二!”
慧安聞言見洪大已經微微放緩了馬速,正解著馬車上的係繩,她心中一痛,卻是不得不肅聲道:“你放心,你的家人有我一日便定保他們一生無衣食之憂。”
洪大聞言眼眶一紅,隻又瞧了慧安一眼便跳下了馬車。而慧安也忙令新雅騎上了馬背,她自己也隨後跳上了馬背,回身用九節鞭尖銳的利齒斬斷了車繩,馬車一經脫離,那馬兒便似渾身一輕,在新雅嫻熟的駕馬技術下狂奔了起來。
慧安回頭去瞧隻見那洪大拚命地跑向那群胡人騎兵,身影漸遠,慧安還是看了個清楚,那群胡人登時便如同撕扯一片破布般瞬間便將他四分五裂了!慧安心中驚懼著,隻因她知道此刻她和新雅還沒有脫離危險,那些胡人騎兵的速度如狂卷風一般,太快了,隨時都有趕上她們的可能。
可此刻除了加快馬速,慧安實也想不到其他的法子了,隻能暗自祈禱關雲鶴那邊能快些得到胡人在這鎮子出現的消息。感受大前頭新雅的身子也僵硬著,慧安心中愧疚著,今兒是她連累的新雅,若非她,新雅也不會到這偏遠的鎮子上來,慧安想著便忙安慰她道:“你放心,邊境的這些個鎮子都有哨軍巡邏,想來大軍很快便能得到消息,前來援助,我們一定能逃生的!”
新雅聞言點了點頭,卻道:“慧姐姐放心,我不怕!”
慧安聽聞她的話也不知是被風吹得有些破碎,還是情緒外露,微微顫抖著,她不覺將手中的九節鞭握得更緊,身子也靠在了新雅的背上互相安慰著對方。
可是如同慧安所料,沒片刻後頭的馬蹄聲便越來越響亮了,慧安幾乎不敢回頭去看,以往總覺得自己和京城中的那些個嬌貴小姐還是有些不同的,可此時此刻她發現自己根本和她們一樣,在這種危機之下竟是一點對抗的能力都沒有,在這個時候她竟沒出息地在想著還能否再見關雲鶴一麵,若她真的死在了這裏,那麽她的果果該怎麽辦……她還那麽小啊!
這樣不行,她要想法子!兩人一起是定然不能逃脫的,她得保全了新雅才成,被這些人抓住興許她還能用話唬住他們,一時半刻還能拖延,隻有新雅尋來救兵,她才有望。便是那時候她已不在,起碼新雅還能活著!
慧安想著這些,心中一片絞疼,可眼見著那些胡人的淫笑聲已在身後,彎刀的寒光已能感受到,她已沒得選擇,慧安便將九節鞭用力攥住急喝一聲,“新雅你穩住馬,我刺這馬一下!”
隻慧安言罷正欲狠狠刺下,卻不想新雅竟在她動作的前一刻猛然將馬韁一提,竟是生生停住了奔馳的馬。馬兒人立而起,慧安本能地夾緊馬肚抓著身下馬鞍穩住身子,接著卻在她尚且來不及明白過來時身前也是一空,竟是新雅跳下了馬背!
慧安一驚,還沒來得及瞧清楚她的身影,馬尾便被新雅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馬兒登時便狂躁起來,飛沖而去,慧安大驚失色忙抓住馬韁,穩住身子,便聽到後頭新雅嘶啞而尖銳的喝聲。
“慧姐姐回去尋人救我,我是西藩公主他們不敢將我怎樣的!”
那聲音帶著幾分強作的鎮定,卻又被原野上的風聲吹的破碎,慧安回頭正見新雅自地上爬起來,正沖這邊含笑而立,可她明明看到了她眼中蘊含著的淚水和驚懼!
早在西藩和大輝重新締結盟約時,西藩和北胡已經形勢不穩,胡人爲了不遭受兩麵夾擊,未曾和西藩最終撕破臉,可這並不代表新雅落到這些胡人的手中便會好過。
這些人都是見人便殺,見女人便哄搶的混帳,哪裏會念及她的身份,便真是顧念了隻怕也會吃盡苦頭,受盡欺辱!
慧安想要調轉馬頭,可理智告訴她不能,她的手死死拽住韁繩,手心淌血了尤且不知,張開嘴想要大喊大罵,可卻是喉嚨發緊一句話都吐不出來,風一個勁兒地往口中灌,分明是炎炎夏日,分明是燥熱的風,慧安卻隻覺那風比臘月的冰淩更加刺骨寒冷,直灌進五腹六髒,將她整個人都凍結了。
淚眼朦朧中她隻見那群胡人包圍住了那紅色的身影,圍著她打著轉兒,而新雅如同一隻被餓狼圍住的小羊一般,她是那麽無助而恐慌地四顧著。慧安似乎能聽到那些卑劣的胡人的淫笑聲。
“你們大輝就是愛兩麵三刀,那些個閨秀們對著我是一套,背著我就又是一套,哪裏像我們西藩人,就講究個待人以誠。慧姐姐和她們都不一樣,待我最好,所以新雅喜歡慧姐姐呢。”
新雅的話猶在耳邊,慧安眼見已有三四騎追了過來,心中鈍疼,狠狠咬了咬唇,這才猛然回頭,一麵用力抖動馬韁,一麵辨清方向用九節鞭的尖頭狠狠紮進了馬臀中。
頓時馬兒便載著她如一支劈開原野的利箭一般飛沖而出,與此同時,慧安的淚也如雨水般落了下來,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新雅,一定要等我!
似蒼天聽到了慧安的呼喚,也許是連蒼天都不忍心那樣一個美好的姑娘經受磨難,慧安奔出沒一盞茶的功夫竟就瞧見前方一片的塵土飛揚。
她先是一驚,隻恐是北胡的騎兵,可想想這路是通往雁城的,既是從雁城方向而來,便定然是關雲鶴他們接到了消息,慧安眼淚更是蜂擁而出,又在馬兒身上狠狠的刺了兩下。
果然,打前遠遠領先的兩騎分明便是關雲鶴和錢若卿,慧安一瞧見關雲鶴的身影便嘶喊了起來。
“快!你們快啊,去救新雅,去救她!”
關雲鶴在慧安馬前勒馬,手臂一伸便將她整個抱了過來環在了懷裏,慧安卻是淚眼迷蒙,隻無力地抓著他的衣襟,嘶喊著,“救她,新雅在前麵,快去,你們快去!”
她的麵色慘白,神情都有些瘋癲,錢若卿聞言不及勒馬便從一旁飛沖而出,關雲鶴卻是撫了撫慧安的背,輕聲道:“莫怕,來得及的,我們這就去,你乖乖的……”
待眼見慧安方才似毫無焦距的目光煥發出神采來,他才將慧安放下馬背,瞧了眼趕過來的秋兒兩人,再次飛沖而去。
慧安眼見著大隊騎兵跟隨他們而去,本是想留在原處等他們回來的,可關雲鶴卻留下了一隊兵勇,那領隊的小將竟是得了死令,要將她安全送回雁城。那小將竟還是個認死理的,慧安不配合竟是要當衆自刎,秋兒兩人也愛一邊勸說著,慧安這才上了馬車,忐忑著被護送回了雁城。
一路上慧安問過才知,是哨兵回城通報了雁城西邊發現北胡騎兵的事,而慧安他們出城時洪大是和守門兵勇們打過招呼的,那些兵勇都知道她們的去向,關雲鶴這才急了,當即便點了一隊人奔趕了過來。
慧安等人回到雁城時城門早已關閉,一副備戰狀態,慧安進了城便在城牆上來回地踱著步,一直眺望著遠方,秋兒見慧安身子還在不停的發抖,眼中盡是擔憂之色,便勸道:“少奶奶且放心,爺他們定然能將郡主搶回來的!”
慧安有些心思不屬地點頭,雖心知關雲鶴他們趕去的及時,想來那些北胡騎兵根本就來不及撤走,新雅定然是能夠被救回來的,可能否完好的救回來,慧安卻是沒有底,因爲一盞茶的功夫已足以毀掉一個女子……
隻慧安也未曾等多久前方的狂野上便有一隊人飛馳而回,待那些人緩緩接近,慧安一眼便瞧見其中一騎上的纖弱身影。她瞪大了眼睛,卻見錢若卿用大鬥篷將新雅整個包裹著,而新雅卻似毫無知覺般軟在他的懷裏。慧安不知情形如何,忙往城樓下奔,城中最好的大夫早已被請來,等候在了城門處。
城門被緩緩打開,錢若卿載著新雅率先進了城,慧安忙奔過去,目光在新雅麵上細細盯了半晌,見她氣色安穩,除了麵色不好,發髻也已亂掉之外,隻是昏厥了而已,她心中稍稍安定,這才敢擡頭去瞧錢若卿。
迎上慧安似顫抖著的眸光,錢若卿忙是一笑,道:“她還好,隻是受了些驚嚇。”
慧安聞言這才身子一晃,倒在了秋兒的懷裏,淚水卻是又湧了出來。待大夫給新雅簡單地把過脈,確定了一切無礙,她隻是暈倒,慧安才露出了笑容,忙令錢若卿將新雅直接送進了將軍府。
慧安親自照看著新雅躺下,這才伸手拉開了新雅身上披著的那件黑色鬥篷,入目新雅的衣衫已被拉扯撕裂一些,露出白皙的肩頭和一片小腹來,其他倒還好,慧安舒了口氣的同時唇角也勾了下。
方才她在城門處見錢若卿令大夫上前把脈時都不曾鬆開新雅身上的鬥篷,這便提起了心,如今瞧見她裏頭的衣裳雖是有不妥,但還不至於太過,這才算是徹底的鬆了心神。
慧安親自用熱帕子給新雅淨了麵,又瞧著秋兒兩人給她換過衣裳,這才在一旁坐下,由著秋兒給她包紮了手心的傷口。
新雅醒來時卻已是入夜,慧安已趴在床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聽到動靜睜開眼睛時卻迎上了新雅晶亮有神的明眸了,見她瞧過來,她還眨巴了兩下眼,接著便撲了上來抱住了慧安,道:“慧姐姐,劫後餘生的感覺真好呢。”
慧安聽罷不覺眼眶一熱,擡手狠命地捶打了新雅兩下,恨聲道:“這輩子我都要欠著你了!死丫頭!”
新雅聽聞慧安如此說,不覺咯咯地笑了起來,卻是將慧安推開,瞧著她道:“這好辦啊,將來我生了兒子,你便把你家的寶貝果果許給我做兒媳吧。”
慧安見她沒心沒肺的說笑,竟是一點都不會怕,隻氣的牙癢癢,惱道:“你還不知何時才能生出兒子來呢,我家果果可不要那小郎君!”
卻不想新雅竟是嘟嘴道:“真真小氣,我就是瞧上你們家的果果了,便就要她當我兒媳不成,你們大輝不是有句俗話,女大三抱金磚嗎,我瞧著正好呢。”
被她這般一鬧方才那股氣氛已是蕩然無存,慧安便也和她笑鬧打趣著,卻不想兩人今日這話竟真在七年後應了驗。
又鬧了兩句,慧安才定睛瞧著新雅,問道:“何以對我如此好?按說你便是厭我,我也是能理解的。”
新雅似不意外慧安會說出來,聞言卻是歪頭想了想,接著才笑著道:“爲何要厭慧姐姐?他之前心中是裝著慧姐姐,可我新雅也不是等閑之輩,我知道終有一日我會擦過你在他心中的所有痕跡,隻刻上我高新雅的名字!慧姐姐,鏡中花水中月隨著歲月總會消亡的,可感動,日夜的相守和陪伴,不離不棄的執著卻定然會有一日變成真感情呢。慧姐姐不是說過嗎,金城所致金石爲開,我高新雅有信心,所有我既不厭你,也不會嫉你,我待姐姐好,不光是因他不會樂見姐姐受到傷害,更因我真心喜歡姐姐。”
這一年來慧安知道新雅察覺出了一切,可兩人卻從未將話說開過,如今聽她這般說,慧安心中五味雜陳,最終卻都化成了濃濃的感激,感激蒼天能夠讓她重生,能夠讓她擁有了這世上最堅貞的愛情,和最純潔的友情。
她握了握新雅的手,卻是久久說不出話來,尚且不待她張開,外頭秋兒卻進來,笑著道:“侯爺聽說郡主醒了,專門過來瞧郡主了。”
慧安聞言見新雅目光一亮,笑著沖她眨巴了下眼睛,這才起身道:“我們爺到如今還沒回來,我去府門迎迎。”
言罷她便出了屋,正見錢若卿邁步上了台階,慧安便站定,福了福身,道“對不住,因我之故卻叫新雅受了那麽大的委屈。”
錢若卿見她這般目光閃了閃,隱露複雜之色,接著才收斂了情緒,卻是未曾避開她這一禮,笑著道:“她願意的,想來當時你定是懷著和她一般的心思……無事便好,無需如此介懷的。”
慧安見他生生受了自己的禮,心中一喜,知道錢若卿這樣的表現已是說明將新雅當成了未來的妻子,她爲新雅高興著,便忙笑著道:“新雅在等著你呢,我便不打攪了。”
言罷沖錢若卿笑了下,這才邁著輕快的步子下了台階,錢若卿卻是未曾挪步,轉身瞧著慧安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這才悠忽一笑,笑容中卻是帶著幾分釋然和灑脫。
他剛挑起簾子進了屋,卻不想一個黑影撲來,他隻來得及堪堪站穩,新雅已是緊緊抱著他,抽泣了起來,“幸好你來的及時,要不然……要不然我必咬舌了……嗚嗚,好怕,怎麽辦我衣衫不整的樣子那些胡人都瞧見了,我的名聲完了……”
錢若卿聽她哭得傷心,隻覺得一顆心也被她攪的一團糟,想著當時的情景,興許再晚上片刻就真要釀成不可彌補的傷痛,他心中一急便沖口罵道:“你傻啊!不知道逃命,充什麽英雄!”
新雅卻是抽泣,悶在錢若卿的懷中嗚咽著道:“誰叫你喜歡慧姐姐呢,慧姐姐要是有個好歹,我還有臉見你嗎?我不管,我這都是爲了你,如今我的清譽也沒了,你得管我,你要娶我!”
新雅言罷見錢若卿不說話,心一緊便捶打著他,又道:“你娶不娶?!娶不娶?!”
錢若卿見她如此這才歎了一聲,道:“我何時說過不娶了?”
新雅當即便無聲了,整個人都似傻了一般愣在了錢若卿的懷中,片刻她才回過神來,卻是一把推開錢若卿,沖著他的手臂便狠狠的咬了一口,聽聞錢若卿慘叫一聲,她卻揚起笑臉來,“不是做夢呢!你真答應娶我了?!”
錢若卿瞧去,隻見屋中微弱的光線下,新雅的麵上光潔如瓷,目光鬥亮如同天際最美的星光,哪裏有半點的淚水?
他不覺無奈一笑,擡手重重拍了下新雅的額頭,口中卻還是回道:“答應了!”
而另一邊慧安的情形卻極是不好,她尚未出府已撞上了自城外剛剛回來的關雲鶴,慧安忙笑著迎了上去,卻不想關雲鶴竟是好似沒有瞧見她一般,目不斜視竟是瞧都未瞧她一眼便走了過去。
慧安心知他是在生氣,想著這次確實是她的錯,出城亂走卻不曾和他打聲招呼,身邊連個人都沒帶,這才弄得如此驚險,想來關雲鶴定是擔心壞了,這才會如此。慧安便低眉順眼地跟在後頭亦步亦趨地跟著他,進了屋,又是忙著叫丫鬟準備熱水,又是和聲細語的問候,又是端茶倒水,隻關雲鶴的臉卻一直鐵青著,嘴巴閉的緊緊的,竟是一點消氣的模樣都沒有。
見手段用盡了,關雲鶴還是不賞個笑臉,慧安登時便有些傻眼,眼見著關雲鶴冰冷轉身進了淨房,慧安第一次遭他如此冷遇,徑自在原地茫然地站了片刻,聽到裏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她這才咬了咬牙哼了一聲,大步便也跟著進了淨房。
行至浴桶邊上便一把奪了關雲鶴手中的澡巾,傾身貼在了他的背上,在他耳邊輕聲道:“爺,今兒您定然累極了,妾身伺候您。”
關雲鶴的身子登時便是一僵,慧安手觸上他滾燙的身體,一麵用手胡亂地撩著水在他身上四下點火,一麵心中暗道,我瞧你能繃到什麽時候。
眼見著搓了半晌的背關雲鶴還是不願意和自己說話,慧安幹脆將衣裳一扯,露出一片春光來,將發髻也鬆開,繞步到了關雲鶴的身前,又對著他的前胸一陣襲擊,口中還不忘嬌滴滴地道:“舒服嗎?”
她說著目光卻是一瞬不瞬地盯著關雲鶴的眼睛,關雲鶴清冷的眸底登時便被她撩起了一層火光,似有灼灼煙花自那幽深處燃起,卻是分不明是怒氣還是其他。
慧安正待細看,手腕卻是一緊,接著她隻覺一陣天旋地轉,也不知關雲鶴是怎麽動作的,她已是被粗魯地扯進了水桶中一身衣裳盡數濺濕,尚未驚呼,關雲鶴的唇已堵了上來。
瘋狂的,呼吸糾纏在一起,素錦撕裂的聲音清晰傳來,三千青絲盡數散落,慧安擡手環住關雲鶴的脖頸,任他如何粗魯都順著他,隻千嬌百媚地纏住他,待口中充斥了血腥味,關雲鶴才推開她,目光幽深的盯著慧安。
入目她身上的衣裳已遮不住什麽春光,被撕扯著碎裂開來,麵上頭發早已濺滿了水光,黑發黏著半邊臉頰,那模樣淒楚的不比下午在原野中追到那些北胡騎兵時,被劈暈掛在馬背上的新雅好到哪裏去。
不好的一幕被喚起,關雲鶴眉宇便蹙了起來,目光中的怒氣再起凝聚。渾身都散發出一股暴怒之氣來,天知道今日他被嚇成了什麽樣,上馬時竟是險些踩空馬鐙!若不是當時瞧著慧安神情不對,他在那原野救下她時便會忍不住爆發出怒氣來。
慧安見關雲鶴停下來,雖是盯著自己的目光幾恨,可卻未曾再有動作,心知他終是在如此盛怒的情況下也不忍傷到自己,當即心頭便有暖流潺潺沒過,她不覺揚唇嫵媚而笑,接著便撫過關雲鶴起伏不停的胸膛,湊之他的耳邊輕聲道,“文軒,我要你!”
幾乎立刻關雲鶴的手臂一緊,便再次覆上了慧安的紅唇,天地翻轉,暖霧迷蒙,滿是旖旎,卻是激狂的連外頭的月兒都避進了雲層中。數番纏滿,關雲鶴摟著慧安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她的後背,卻是一聲不吭,慧安慵懶地伏在他的肩頭,隻覺屋外的夜風追來,背上清涼一片,便向關雲鶴的懷中拱了拱。
關雲鶴卻撈起薄被給她蓋住裸露在外的肩背,慧安便勾起了唇角,又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這才笑嘻嘻的道:“你好生氣呢嗎?”
關雲鶴聞言卻冷哼了一聲,道:“你先前是如何跟我保證的!”
慧安自知理虧,用臉蹭了蹭關雲鶴的胸膛這才委屈地道:“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要不你拿繩子將我拴在你的褲腰上像荷包一樣走哪兒就就帶哪兒可好?”
關雲鶴見慧安賣乖,便悶聲哼了一聲,已隱有笑意,慧安便又接著說:“人家今兒真的好累了嘛,你原諒我嘛,嚇都嚇死了,你非但不安慰我,反倒甩臉色給我瞧,人家靖北侯便不會對新雅這樣……”
慧安尚未說完,關雲鶴已是沈聲道:“你還知道怕!單槍匹馬便敢往塞外跑,你腦子上哪裏去了?我已做了安排,明兒你便和太仆寺的官員們一同回京!”
慧安聞言一愣,雖是早已做好回京的準備了,可也沒想著會這麽急,更何況她如今受到了這樣的驚嚇,心中實在也不甘的很,正欲開口關雲鶴卻是又道:“這事沒得商量!回京後還讓沈景二人跟著你,也沒得商量!”
慧安見關雲鶴說的斬釘截鐵,便也不再堅持,加之雲大人今日雖是被救了回來卻受了些傷,偏老人似海擔憂病逝在異鄉,非不留在邊關治病鬧著要一起回京,慧安對雲大人還是有幾分忘年情誼的,雲大人這般一路也需要人照顧。
至於那沈景兩人,自從她回到京城,因多是在內宅,京城也無甚危險,故而兩人便沒再跟隨她身邊,如今關雲鶴又叫她們跟著慧安雖覺得沒必要,但因早已和她二人熟悉了,跟著也無甚大礙,故而也沒再多言。
隻是想著這次差點死在胡人的手中,想著那些無辜受死的百姓,慧安心中便有怒火冒了起來,她目光眯了眯,自關雲鶴的懷中爬起來攏了攏衣裳,卻道:“你等等,我拿樣東西過來。”
言罷她尋了外裳披上便出了屋,片刻卻是捧著一個大瓷罐回來,放在了八仙桌上。關雲鶴瞧她神神秘秘的,便也做起了身,汲上鞋子過去,拉了把椅子也在桌邊坐了下來。
慧安便道:“早先我沒告訴你,因是上次莫名其妙就中了毒,還累得險些失了孩子,又恰逢懷恩大師一直住在府上,我閑著無趣便跟著大師學了些製毒,辨毒的本事。”
見關雲鶴挑眉,慧安才拍了拍那瓷罐,道:“這裏頭裝的是早先我從那些病變的馬肺中提出來的毒,若是將這些肺粉灑到北胡人的食用河中,不肖幾日北胡必鬧瘟疫。我先前不願拿出來這是覺得這法子太陰損,如今瞧著戰爭本就是殘酷的,就沒什麽陰損一說,有的隻是弱肉強食,你死我活!這荷包中我還裝著提取這毒的法子,這一笑灌定然是不夠用的,不過好在現在軍營中還有一批病馬未曾好全……”
關雲鶴聞言,又見慧安將那荷包推給自己,不覺凝眸盯著她,半晌才道:“慧安,你是不是心中還很介意當時中毒一事……”
慧安聞言自知關雲鶴是在問她,是不是因那件事現在還在害怕,有了心理陰影,這才要跟著懷恩大師學毒。察覺到關雲鶴的不安和沈鬱,慧安傾身抱住關雲鶴的腰身,將頭埋在他的懷中,這才笑著道:“果果很好,如今家中也清淨,那事我已淡忘了,隻盼著將來能於你和孩子長長久久,美美滿滿的一生才好。我學毒,不過是因爲醫毒本就不分家,又恰懷恩大師在府中,一時間起了興致罷了。”
關雲鶴聽她這般說,又聞她口氣安甯,這才撫了撫她的長發,道:“會的,我會守護你和孩子,再不容你們生出什麽危險來。”
他言罷又擁了慧安一陣,這才推開她,揚眉瞧著那瓷壇,道:“你當初怎就想著治這麽一壇子危險的東西來?”
慧安卻道:“你不知道,醫書上有以毒攻毒之說,這東西瞧著是毒,說不定哪日再出來馬瘟卻還能派上用場呢。我本是想著將這東西妥善保管好的,到底是那些胡人太過血腥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