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紛揚揚地下著。

由於雪大,不到辦個時辰,地麵上的積雪便已經能淺淺淹沒腳背了,內閣次輔劉文彬踏著雪率先大步走了出來,走過了護城河又停住了腳步,兩眼慢慢地掃視著周圍:

一堆堆柴火熊熊地燃燒起來。

順天府緊急搭建了十餘座粥棚,十幾口大鍋也正在大火上熬著粥,活著的災民並沒有搶著來排隊,而是圍著火堆坐著或躺在雪地上,這些人已經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順天府的衙役則在忙碌地搬運著死屍,雪地上躺著好些死人,他們從車上抽下竹席,在一具一具將死屍裹起來。

吱呀的車軲轆聲,從遠處傳來,牛車上,一具一具災民的死屍摞得像小山般高。

這些順天府招來的民夫正趕著牛車將裹著竹席的死屍拖走處理。

“啪”又一具死屍被扔在牛車上,裝滿死屍的牛車緩緩駛向二十裏外新挖的義塚。

一輛空著的牛車又緩緩駛來,一具一具的死屍又越摞越高。不遠處,或坐著,或躺著的災民目光漠然地看著這一切。

遠遠望著的劉文彬和李守中不禁對視了一眼。

四更天的鼓聲震驚了所有人,原以為是哪個忠於太上皇的儒將領兵入京了,眾人在養心殿一直等到五更天才接到安定門傳來的確切消息,不是叛軍,是逃難的災民,那些身著甲胄的都是立威營的軍卒。

昨日入夜後,忠靖侯史鼎接到兵部軍令,大榆河、小榆河等地的災民在白蓮教餘孽的煽動下準備發動暴亂,命他率領一千立威營騎兵前去平息動亂,抓捕白蓮教餘孽。

大軍在半路上遇見了逃難的隊伍,史鼎斬殺了幾名恃強淩弱的潑皮,留下一隊軍卒護送災民入京後,便繼續領兵前往大榆河。

李守中滿目淒然,所有人都知道今冬有雪災,戶部也調撥了糧食賑災,天子腳下為何還會出現如此慘景,他不敢置信,也看不懂。

順天府尹張嘉誠也來了,披著厚厚的鬥篷大氅,懷中抱著湯婆子,一路咳嗽著走了過來。

寒風呼嘯,大雪漫天,一片好大的雪飄落在李守中的掌心中,望著手掌中那片雪花,沉聲道:“入夜後,嗬氣成冰,這數萬人睡哪裏?”

張嘉誠歎了口氣:“我也正犯愁。這麼多人哪有地方讓他們睡。”

旁邊一順天府書辦說道:“立威營的人試著打木樁搭棚子,可一連下了十幾天的大雪,地麵凍得太結實了.....”

李守中:“那就讓他們凍死?”

聽了這話,張嘉誠便不高興了:“誰想他們凍死了?”

李守中大聲接道:“那就想辦法,這麼大雪,讓他們待在荒郊野外,是個人都扛不住,更何況還有這麼多的老人孩子。”

頓了頓,“不行就讓他們進城。”

張嘉誠怒了:“書生意氣!告訴你吧,就是再死上一兩千人,甚至更多人,都不可能放他們入城。”

李守中一怔:“張、張府尹,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張嘉誠:“你要我怎樣說話?這麼多人,都進了城,怎麼安置?還有,你能保證後麵沒有其他縣的災民正在趕來!這些人是不是也要放進城去,這麼多人湧進城內,丁點摩擦都能引起一場不可估量的動亂。咱們身後是神京,大明王朝的京師,不能出現任何動亂。”

李守中眼中閃出了淚花,喃喃道:“咱們總得做些什麼吧?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凍死啊!”

張嘉誠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進城是不可能的,不過,可以和兵部商議一下,將揚威、振威兩營調進城,把軍營騰出來,讓難民住進去!”

一旁的劉文彬眼中倏地閃過一絲警覺的光!

李守中不禁激動起來:“不錯,這個辦法不錯!”轉身對沉默不語的劉文彬說道:“正好還要與兵部商議借調軍糧,咱們抓點緊吧。能多活一個百姓就多一份功德。”

劉文彬:“好吧。”望著滿臉凜然的張嘉誠,下令道:“多設幾個粥棚,不能再餓死人了。”

張嘉誠:“是。”

望著二人顫巍巍的身影,張嘉誠先是歎了口氣,接著眼中閃過了一抹迷茫,卻又很快恢複如常,又把目光轉向那書辦,“告訴他們,兵部將邊上的軍營騰挪出來了,今晚他們就可以住進去。”

那書辦一怔:“這、這行嗎?”

張嘉誠:“為了這些百姓,本官來頂這個缸!”

說完這句,張嘉誠不再理他,大步向那些火堆旁的百姓走去,大聲說道:“粥已經熬好了!父老鄉親們,抓緊起來喝粥,喝完了粥,咱們就可以搬進溫暖的帳篷裏躲避風雪了。陛下已經下旨讓兵部將邊上的軍營騰挪出來給大家住了!”

此言一出,好些難民眼中露出了一點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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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書房內,破例地站了很多人,除了內閣幾位大學士、兵部和鄧通等人,三品以上文官幾乎都來了,黑壓壓站滿了屋子,四個大火盆在大殿角落熊熊燒著,外麵大雪飄寒,裏麵每個人臉上都淌著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