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窗外的光線,衍聖公不斷地調整著距離,仔細地看著書案上的字帖,半晌,滿臉喜色地說道:“好!好!好一句‘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唉——不服老是不行了,這未來還是你們年輕人的舞台。”沉默了一下,接著說道:“流言終是流言,僅憑這首詞,同輩年輕人中,你可當第一。流言害人啊!”
賈珝搖了搖頭,把毛巾往銅盆裏一扔,說道:“不敢,這是本侯從一位貴人那裏聽來的。”
“貴人?”衍聖公一怔,接著望著字帖問道:“不知是皇室中哪位王爺?”
賈珝笑著答道:“老公爺誤會了。我說的貴人,不是世俗之人.....”
衍聖公:“能做出這等意境的傳世之作,確實不是世俗之人。”
賈珝嘴角一扯,慢慢地走向書案,一邊說道:“你老有什麼事?醜話說在前頭,咱們之間可沒交情,隻有交易。”
衍聖公歎了口氣:“你這個人哪!俗!俗不可耐!”說到這裏,望著賈珝,滿臉的嚴肅:“你呀你呀.....你這官還沒有做通呀。你傳口諭,怎能隨性而為?官員們會說你囂張跋扈,會說你公報私仇!皇上會怎麼看?”
賈珝站在書案前默默地欣賞自己的墨寶,說:“你老費心了。”
衍聖公:“侯爺,孔謙已經上了辭官的折子,陛下也默許了,上次侯爺說的周坤截殺宣旨太監的事.....望侯爺惠賜。”
賈珝仍然盯著字帖,嘴裏敷衍著說道:“再說吧.....”
衍聖公:“三寶太監的航海圖,侯爺還瞧得上嗎?”
賈珝怔了一下,這才把目光轉向了他:“你老說什麼?”
衍聖公:“三寶太監七下西洋的航海圖,當年孔家代為保存的副本,如果侯爺喜歡,大典後,孔謙親自送上門,如何?”
賈珝嘴角終於露出了笑紋,伸手在衍聖公的臂上拍了拍,大聲說道:“合作愉快!”
衍聖公終於鬆了口氣,這時才想起正事來,忙道:“陛下昨夜受了夜風,有點發熱,董太監親自前往皇城請李院正了。”
“哦?”
賈珝一怔,略想了想,“走,探疾問安去。”
...........
趙勝又是一夜未眠,昨晚他仍舊坐鎮中軍大帳,提防著叛軍襲營,可惜,又是白等了一夜,副將和眾將軍都來了,默默地坐在那兒望著趙勝。
趙勝默默地坐在火盆前,熊熊的炭火把他的臉映得通紅,將手中的火鉗一扔,站了起來,踱步到門前,掀開帳簾,一陣寒風挾裹著好些雪花吹了進來,眾將們都被吹得一哆嗦,望著帳外紛紛揚揚的大雪,開口說話了,聲音十分陰沉:“除了輪值軍官,都回去休息吧。”
眾將對視了一眼,隻好悻悻地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望著紛紛飄落的雪花,趙勝心中感到了一絲不安,他已經被逼上了絕路,再按照賈珝的建議紮營是不可能了,一旦改了方略,這個大軍主帥也就當不下去了。
趙勝也知道,李文忠一定會來襲營,隻是不知道會選在什麼時辰,他背著手在大帳裏踱步,明白自己遇上了難纏的對手,更看到了一種危險,對方在等他露出真正的破綻,那時,叛軍將徹底擊垮自己麾下的官軍,就如泰安侯所言,一鼓蕩平!
不行,大軍不能折在自己手中。
想到這裏,轉身走到帥案前坐下,拿起了筆,鋪開紙箋,寫了起來,寫完裝進信封,封好,大聲喊道:“來人!”
“大帥!”
一名親兵走了進來。
趙勝拿起那封信:“你立刻動身,將這封信交到泰安侯手裏,請他務必在黃昏之前前來合營!”
那親兵接過那封信大聲答道:“諾!”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趙勝盤腿坐在那兒,思索了好一陣子,起身走到行軍床上躺下,兩眼望著帳頂出神......
漫天的飛雪,蒼茫的雪幕中,二十步外便瞧不清對麵的情形,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雪霧中傳來。
一騎馬影漸馳漸近。
突然,那馬一個趔趄。
一根驟然繃直的絆馬繩將馬絆倒。
官道旁立刻跳出幾個大漢將軍士按倒,一個人端住那軍士的頭頸一擰。
那軍士哼也未哼,便雙眼暴突,死於非命。
..........
大雪紛飛,到處白茫茫一片,居庸關狹長的穀道便襯得更黑了。
若是趙勝派人到穀道探查,便能發現大雪中一麵明軍的日月旗迎風招展。
大旗下,李文忠端坐在馬上,兩眼中不斷地閃著光,身後的人馬都分成幾行威嚴地排列在那裏,沒有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