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的安寧頓時一愣,努力去分辨那一絲幽香的來源,最終在一處荒棄的破廟中找到了二少。破廟中的陸二少正拿著一塊布皮低頭看著什麼,在他身邊跟了他十來年的心腹卻悄悄的亮出了刀刃。
陸二少的反應十分的快速,在感應到危險的瞬間,幾乎同時出手去擋。雖然擋下了那朝著要害的一擊,但陸二少的手臂卻被劃開了一道口子。那鮮紅的傷口幾個呼吸間就冒出黑血,刀上明顯是淬了毒的。
陸二少看了眼自己的傷口,平靜的看向眼前的人:「為什麼?」
背叛陸二少的是木一,幾乎是伴著二少長大的,要說二少最信任的人是誰,那除了木一就沒有別人了。今天這個伏擊計劃原本就是二少計劃中的一環,但是木一的背叛,並不在他的計劃之中。
木一木然著神情,紅著的眼卻洩露了他的情緒,他看著那道傷口,收回了刀:「既已背叛,多說無益,今生欠你的,來生再還。」
安寧就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了破廟門口,一下子躥到了陸二少的身上,朝著木一凶狠的露出尖銳的犬牙。
木一看了那一人一狗一眼,轉身就走。那毒是無解的,二少必死,留下也沒有必要了。他雖然選擇了背主,但不表示他會願意看到昔日追隨的人痛苦死去的模樣。
安寧見木一要走,衝上去就想阻攔,那凶狠的模樣恨不得去咬下木一的一口肉來。陸二少一把將不甘在他懷中拚命掙紮的安寧緊緊抱住,木一可是個曾經打死過狼的人,殺一條狗再容易不過了。
等到破廟沒人了,陸二少輕撫著安寧的背毛,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彷彿那個中毒要死的人不是他一樣:「你怎麼來了?是來找我的嗎?來了也好,如今府中恐怕也亂了,與其到時候被我的仇人殺死,不如去流浪,就是可憐我的安寧,以後又要過上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了。」
安寧趴在陸二少的腿上,早已極其人性化的嗚咽出聲。他不怕流浪,不怕餓肚子,更甚至如果可以,他願意帶著陸二少去流浪,他可以去捕獵養活二少也不想他死掉。
陸二少輕撫著安寧,歎息了一聲:「該算到的我都算到了,哪怕我死了,四公子也能在我後續的安排下坐上那個位置,可惜我算漏了身邊人,也算漏了你,我以為我能養你一輩子的,能給你最好的生活,早知今日,我也該把給你的退路都計劃好的。」
安寧看著陸二少,再也克製不住的哭出了聲,狗狗的哭聲是什麼樣的,陸二少今天才知道,低嗚哀嚎,哭的即便腿廢了都沒皺過眉頭的陸二少紅了眼眶。將安寧抱到了自己的懷裏,陸二少低頭在他頭上輕輕親吻了一下:「對不起,說好照顧你一輩子的,我食言了。」
安寧舔了舔陸二少的嘴巴,舔了舔他的臉,轉頭就想去舔陸二少手上的傷口,想要把那毒給舔掉。不過陸二少怎麼可能讓他舔到,雖然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確動了不如帶著安寧走的念頭,免得他活在這個世上受苦。但最後還是不忍,說不定安寧的運氣好,還能找到一個對他好的主人呢。
毒很快就發作了,當胸口的疼痛越來越劇烈,他甚至連輪椅都坐不住,直接倒在了地上。
安寧咬著陸二少的手,大概是試圖想要將他撫上輪椅,可惜他太小了,根本架不起一個成年男人。最終他隻能趴在陸二少的頸窩處,時不時伸出舌頭舔舔他的臉。安寧決定了,等陸二少死了,他就去舔那帶毒的傷口。二少去哪兒,他就跟著去哪兒。
陸二少艱難的抬起一隻手,摸了摸緊緊貼著他趴著的小腦袋,死前能有這麼一個小東西陪著倒也不錯,總好過自己一個人寂寞的走。
絕望之際,安寧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些畫麵,就像是看影子戲似得,看了一段陌生的過往。一段求而不得,有緣卻無分愛情。那求的人是陸二少,得不到是一個俊美的少年。畫麵中男人身死,少年低頭親吻著男人的雙唇,似乎將什麼渡進了男人的嘴裏,然後畫麵就沒了。
安寧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裏會突然出現這段畫麵,他爬了起來,蹲坐在陸二少的旁邊,看著二少的呼吸越來越淺,神智越來越不清明,鬼使神差的,像畫麵中的那樣,低頭吻上了二少的雙唇。
安寧覺得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身體裏流失了出去,他直覺那東西可以救活陸二少,但自己會死。不過他不怕,隻要能救活二少,能夠用自己的命換他的命也值了。
生命力一點點在回轉的陸二少漸漸清醒了過來,但身體依然沉重,朦朧中,他看到安寧從一隻狗,漸漸變成了一個少年。少年長得異常俊美,一頭如瀑的長髮,隨著少年輕吻自己的姿勢垂墜在了自己的臉上。
看到自己醒來,那少年含淚的眼中瞬間綻放出一抹光亮,然後身體漸漸變得透明。
陸二少心頭一驚,下意識緊緊抓住了他的手:「安寧!」
少年朝他笑著,繾綣輕喃道:「二少…」語氣中有開心,有滿足,有不捨,更多的卻是眷念依賴。
陸二少緊緊抓著他:「承赫,叫我承赫。」
安寧貼近陸二少,似乎還想像以前那樣撲在他的懷裏輕蹭,卻發現自己越來越透明,於是用自己的嘴巴輕碰了一下他的雙唇:「承赫…」
陸二少想要將人抱入懷中,但他的安寧已經徹底消散在了空氣中,唯一剩下的,隻有他臉上還未幹去的,冰涼的眼淚。
一場混戰在京城拉開,原本該死在那破落廟宇中的陸二少竟然回來了。以為沒了頭號大敵的太子黨羽一個個驚慌失措,見到本該是廢人的陸二少雙腿完好,一個廢人他們對付起來都如此艱難,一個完好的陸二少,這對四皇子來說絕對是更大的助力。
最後在陸二少算無遺漏之下,最終幫助了四皇子登上高位。一朝天子一朝臣,該廢的廢,該封賞的封賞。但是此次的功臣陸二少,卻是回絕了新皇的挽留,捨去一切高官厚祿,繼續做他的商人。
在那間並不算大的宅院裏,有一間除了二爺,誰也不能進去的房間。房間裏掛滿了二爺親手繪製的畫作,一卷卷畫中,一隻憨態可掬的小狗用各種姿勢玩鬧著,偶爾一兩副中,那小狗正趴在一個坐在輪椅上男人的腿上呼呼大睡。而在房間正中央,一副巨大的畫擺在了案頭上,畫上是一個俊美精緻的少年,少年眉眼如畫,笑顏如花,一頭如瀑的長髮自然垂墜在胸前,靜靜的,含笑的看著畫外之人。
富可敵國的陸二爺一生獨身,而他的陪葬品,隻有那一幅幅他親手所繪的畫卷。
……
青鳥市,因為一個新的開發案,陸承赫不得不來到城西查看現場,正低頭查看今天現場拍攝的照片和企劃的陸承赫發現車子很久沒有走動了,不由得抬頭看了看,也活動一下有些發緊的肩頸。
司機注意到老闆的動作,連忙解釋道:「前麵好像發生了意外事故,所以有點堵。」
陸承赫偏頭朝著窗外看了一眼,因為警車和救護車加持,讓本來就不算暢通的道路更加擁堵。
司機還在說道:「這大熱天的,一群小孩子去河裏遊泳,也沒個家長看護,這不就出事了,就在前麵不遠的地方就有個遊泳館,家長稍微有點危機意識,今天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陸承赫聽著司機的感歎,正好看到一群醫護人員推著一個蓋了白布的車上了救護車。那一瞬間,陸承赫內心莫名有些不太舒服,似乎有些空,又有些疼。直到車流再次走動,遠離了那發生意外的地方,陸承赫才漸漸回神。卻整個人有點空茫茫的,看著車窗外發呆,再也看不進企劃案。
數月後,母親架著一隻大概才滿月的小薩摩耶出現在他麵前,半乞求半強迫的要他幫忙餵養。沒人知道,麵無表情的陸承赫眼角餘光卻一直注意著那隻白糰子。養就養吧,隻要這小東西乖乖聽話,給口飯吃又不是多難的事。
不過這小東西的名字取的太可笑了,小布丁,多幼稚啊。陸承赫想了想,朝他喊道:「小布丁。」
那小傢夥頓時屁顛的跑了過來,看來已經認了這個名字了,陸承赫略有些遺憾,看到無意識寫在紙上的那個寧字,隻能遺憾的收了起來。看到還在扒拉著他的腿企圖往上爬的小東西,陸承赫彎腰將他抱了起來,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嘴角不自覺的彎起一抹溫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