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西北,不同於中原,沒有夏蟬的吱吱鳴叫,也沒有蔥鬱的大樹遮陽。興慶府以北十裏的小山坡上,隻有幾蔟矮樹和一些青草在太陽底下,無力的生長著,草中偶有幾朵不知名的小花,半垂著花朵兒,孤獨的活著。總之,在這個夏日的這個山坡上,沒啥生氣,就如同南邊的城郭一般。
好在夏日炎炎,也沒其他的動物願意在烈日下活動,雖是看不到什麼生機,但勝在寧靜。一陣微風吹過,矮樹輕搖,綠草垂倒,幾朵小花也在搖曳。似這般風景,若是有不得意的文人騷客來此,興許會有點雅興,吟上一首不會出名的小詩,感慨生活流離顛沛。隻如今,莫說活人,連鳥都不敢落在這山坡上,不是因為熱,而是山坡下的陣陣殺氣。
一個身著皮甲,帶著翎羽帽子,騎著身材矮小馬匹的大漢,舉著一隻大旗,大漢打了下馬刺,催馬登上了這個山坡。在他身後則是二十多騎如此打扮的漢子。這些人左手持韁,右手搭著腰間的佩刀,背微躬,保持著禁戒的狀態,雖隻有二十餘人,可氣勢卻勝過千軍。刀未出鞘,眼神已經能夠殺死人。
領頭的大漢將手中所持大旗奮力插在山坡上,然後跳下馬,用力踩了踩腳下土地,又閉上眼睛狠狠的吸了一口氣,放聲大喊起來。跟著他的一同來的人也一同大喊。喊聲震天。良久領頭大漢才停下來,轉身對手下說:“速報大汗,前鋒已達興慶府。”
手下有人應得,打馬回報,這一群人下馬豎旗,遠眺南邊的興慶府,好一會,從北方卷起煙塵,似有千人萬人打馬過來。坡上的大漢隨即上馬,打著響鞭往回迎大軍。
小山坡又恢複了寧靜,剩下一麵大旗立在坡頂上。先是旗麵低垂,再有一股風吹起,旗麵大張,上麵赫然印著一條四蹄騰空的白鹿,作勢躍騰,似要飛天一般。旗麵招展,映襯著北方來騎,大有一吞天下的氣勢。
西夏興慶府攻防戰就此拉開帷幕。
“接下來大家將要看到的是蒙古族的一些薩滿祭器。”一個戴著玻璃鏡片的年輕人介紹道:“廣義的薩滿教是全世界信奉祖先和神靈的宗教。而狹義的薩滿教為阿爾泰語係,如:維吾爾、哈薩克、塔塔爾、蒙古、錫伯等民族所信仰,其信仰主要是萬物有靈論、祖先崇拜和自然崇拜。而現在大家看到的這些薩滿祭器則是成吉思汗時期的一些祭品。比如說這款雙龍銅鏡,據說是成吉思汗出殯時所用。”
寥寥無幾的驚呼後,幾個人湊過來看這一款鏡子。鏡子很難看,就是一塊黃綠色的大疙瘩,表麵幾團綠色的銅鏽,讓原本就不平整的鏡麵更加坑窪,背麵則是一個圓鈕,繞著圓鈕的是有兩條扭扭曲曲的曲線,隱隱約約看到曲線上有幾個分叉,如果不是戴眼睛的年輕人多次強調,誰都會認為這是小學二年級孩子畫的蛇而不是龍。
“成吉思汗出殯的時候用過?”一個胖子透著點失望,語氣輕佻的問道:“那不是能賣很多錢?”
年輕人有點無奈,這個社會什麼都用錢來衡量,連曆史都可以用錢來衡量:“這麵鏡子繼承了宋元時期銅鏡的特點,是鉛鋅合金的黃銅,不過宋元的銅鏡質地不如唐朝,精美也不如明清,而且國內銅鏡的價格都是小項,收藏價格一直都不高。這麵鏡子估價也就八千到兩萬之間吧。”
那胖子馬上將頭縮了回來:“哈哈,原來成吉思汗也就用這種鏡子啊,才八千,我手上的表都要三十來萬。什麼窮皇帝。”
這胖子明顯是幾人的頭子,話音剛落,立刻有拍馬屁的。“黃總說的是,就您這身家,真要是說皇帝也是謙虛啊。”
“皇帝老子不就是吃好喝好,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啥的。鮑魚燕窩,山珍海味,黃總不是要吃啥就吃啥?還有那些明星,黃總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嗎?”
馬屁拍到這,叫黃總的胖子嘎嘎一笑,很是受用。年輕人不由的咳嗽一聲,打斷那些馬屁,隔著玻璃指著鏡麵上幾個又像銅綠又像蚯蚓的地方說:“這款銅鏡質地是不怎麼值錢,不過請你們看看,銅鏡下麵這一行小字了。這些字母是回鶻式蒙古文,蒙語的發音是孟和騰格裏,是長生天的意思,在整個蒙古,乃至全球曆史中,能被稱呼為長生天的也隻有成吉思汗一人。孟和騰格裏很少篆刻與銅鏡這一類的裝飾品之上,因為不敬。而這款銅鏡樣式是龍紋,又是薩滿祭器,後麵篆刻了長生天,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是成吉思汗殯葬是所用。雖然用人民幣來衡量也許隻能賣到兩萬以上,但它的曆史價值卻遠超這個數字。您的表可以量產,這麵銅鏡卻隻有一麵。”
黃總被打斷本來就很生氣,現在聽這個小小解說員在抬高鏡子貶低自己,不由怒道:“屁大點地方?能有啥真貨?如果不是市長邀請我,我才懶得來了。老子今天還要去法國,盧浮宮知道吧?估計你也就聽說過而已。老子今天就去盧浮宮買下們拉裏莎的畫像,那才是無價之寶。”
馬屁速度跟上。“黃總還不是一句話,那啥畫像不就是分分鍾的事情?”
“你工號是啥?敢跟黃總強嘴?說你這是假貨就是假貨。不長眼。”
“黃總,別氣,別氣。您今天去法國,可要給我帶些包包哦。您上次給我買的香奈兒的套裝正好缺個配衣服的lv包。”
“別說lv,就是vl我都給你買。哈哈哈哈。”
黃總的手搭著要lv包包姑娘的小腰,樂嗬嗬的走了,也沒在找年輕人的麻煩。
年輕人歎了口氣,看著這夥人離開,身邊一下子清淨了。這黃總說的話雖然勢利,但卻沒說錯,這個小地方的博物館能展出什麼名貴的文物?環顧四周,除了這麵銅鏡之外,多的也是什麼土罐,陶俑等。質地粗糙不說,形象也不精美,除了是從土裏挖出來,換個身份叫文物,還不知道在原來的曆史中是什麼破爛貨。
這也實在沒有辦法,這座博物館開在一個連三線都算不上的小城市中,存在的意義不過是完成設施,安排點編製,在每年的年末評審中,也能說完成多少多少精神文明建設。一年財政撥款的那,剛剛夠博物館中職工工資,再沒有多出一分錢來購買文物。現在不比改革開放的時候,那時候人們還不重視文物,從土裏挖出點東西來都上交政府,領點獎金和一張獎狀就能樂上好幾天。現在隻要是祖傳下來的東西或者土裏刨出來的古物,都當寶貝待價而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