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隻是衣服奇怪這些都沒什麼。最重要的是這個人短發,口音也是北方口音。如何不讓人生疑,於是他打斷趙楓的沉思:“趙小哥,我想多問幾句。不知你家鄉何處?”
“家鄉。”趙楓本來稍稍平複了一點,聽到這話,眼淚都嘩嘩的出來了:“已經沒了,回不去了。”
“俺們也是,那些殺千刀的蒙古人,沒少禍害我們漢人。”胡傑最是受不了眼淚,看到趙楓落淚,不由仗義道:“要是你回不去,就跟俺們一起吧。”
範夫子被胡傑這仗義話氣到了,用力一踢,低聲嗬斥道:“就你有菩薩心腸,你沒看到這小子短發嗎?除了蒙人和色目人,哪有漢人短發的?若是個犯了罪,遭了髡發之刑,官兵來追捕。我們怎麼辦?給我老實閉嘴。”
“俺隻是看他可憐……”胡傑看到範夫子舉腳要踢,馬上捂著嘴坐一邊聽著。
範夫子雖然壓低聲音,但這會兒寂靜無聲,趙楓如何聽不到?趙楓現在還是昏頭脹腦,還不能相信自己是否穿越,麵對兩人的盤問,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胡傑是急性子,看著這個趙小哥半晌擠不出一個字,不由鬆開手,大聲喝道:“你這和尚,倒是說話啊?犯事了還是咋的?一個漢子被尿憋著了?”
“和尚?和尚!”也許是被胡傑嚇到了,趙楓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興許可以蒙混過去:“我不是和尚,我是道士。”
“道士?”範夫子和胡傑對望了一眼。胡傑嘎嘎一笑,拍著大腿說道:“你這小哥,可真會說笑。莫要欺負俺們鄉下人,沒見過道士。哪有你這般的道士?也不留發,也不盤髻。何來半分道士的樣貌?還是說真不信大老拳頭?”
說到這,胡傑揚了揚缽大的拳頭。
“別別別。”趙楓退後一步,雙手平舉:“我真是道士,從北地流浪過來的。”
胡傑也不是真要打人,又想起範夫子囑咐自己別說話。收了拳頭坐下來。等著趙楓說原委。
“我是燕京府左近人士。也不知道父母是誰,聽我師傅說生下來就被棄在道觀門外。師傅收養了我,讓我在觀裏做了個道童,每日燒香掃地,很是清靜。”
“卻在去年,有一幫胖大和尚占了我們的道觀,說是奉了皇帝的命令,改道入釋。砸了三清,燒了經書。可憐我師傅修的是真性,每日在三清道尊前燒香磕頭,念經修身,求的的是一個清心玉體,無欲無求,對拳腳一點不通,那敵得過那些胖大和尚?被強按著頭剃了發。我們這些徒弟也不能免掉。”
“這些和尚不僅如此,還在道觀裏麵吃肉喝酒,不守半點清規。我師父氣不過,告到衙門裏去了。奈何那些和尚得勢,又有蒙人護著,原告變被告,苦主反被咬。那糊塗縣令硬說我師傅是守不得清規,被按著打了五十板子。抬回來時隻剩下半條命。”
“那些和尚實在可惡,我師傅被打的那麼慘,還不許觀裏的其他師兄弟照顧,將他一人丟在一間柴房裏,說是什麼時候信了佛祖什麼時候給他找大夫。那些師兄弟怕招惹和尚,隻托了我每日送些清水饅頭給師傅吃。”
“可憐我那師傅啊。”趙楓說道這,想起再也見不到的父親母親,眼淚說來就來:“喊了三天的疼,死了,後來我為他潔體的時候,硬是沒有看到一塊好肉。我師傅就是被他們給打死的。”
胡傑聽了,眼淚也陪著流,不住的瞅範夫子。範夫子瞪了他一眼,捋了捋自己的胡須說道:“你們這些出家人我最是知道。三清還是彌勒,都是拜塑像而已。有飯吃拜啥不是拜?你為何又從燕京府逃到這兒來的?”
趙楓用腳扒了扒麵前的土,想清楚了才說道:“先生說的是,若隻是拜石頭,有何區別?那些和尚占了道觀逼死師傅不說,又把我們師兄弟當奴仆使喚,缺衣少食,盡派些苦力差事給我們。這也就罷了,卻不想這些和尚當不得人生的,領頭的和尚喝多了酒,說我們這些學道的沒有好下場,要弄到西邊去修佛像。那有幾個能回來的?我們幾個師兄弟聽了害怕,摸了些東西各奔出路。我跟著大師兄一路向南,過江的時候互相走失了。我沒有路引,又沒有度牒,也不敢去城府。隻撿些荒郊野嶺走路,卻不像在這山中迷了方向。幸得兩位相救。”
範夫子聽完之後哂笑道:“還不是你們道士弄出本《老子化胡經》?仗著蒙古大汗的信任,欺壓其他教派。卻又教不了別人長生,現如今的皇帝,拜西藏喇嘛八思巴,供奉佛教為國教,你們道教如何不被壓製?”(作者注:元朝的宗教政策是兼存並濟。隻是各個時期的側重點不同,成吉思汗之前蒙古族信奉的是薩滿教,從成吉思汗到蒙哥信仰的是全真教。到忽必烈的時候,為了西藏的統治,拜對西藏有重大影響力的八思巴為國師,確定佛教為國教。道教為了對抗佛教,鞏固自己的政治地位,曾經寫過一本《老子化胡經》,內容是道教老祖老子過西關之後,化身白象,投胎成為佛祖,這本書編造出來之後,佛教儼然成了道教的傳承。後在忽必烈的建議下,兩派齊聚大都進行辯論。辯論當中,忽必烈偏袒佛教,道教無言辯論。最終判定為道教輸,參與辯論的道教人員,包括全真教掌教李誌常都剃發為僧。大都辯論之後,佛教全麵壓過道教,在蒙元統治的範圍內發動了毀道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