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軍的部隊總算離開了板家鎮,向鎮南方的群山進發。趙楓走在隊伍中,抬頭看著那些偷偷伸出圍牆的腦袋,腦袋上的眼睛無喜也無悲。那是一種麻木,刺得人心疼的麻木。
三天時間,這個鎮已經不像一個鎮了。值錢一點的東西都被搶走,雞鴨鵝豬也被吃了一幹二淨。錢財沒了還好說,隻要人活著,總能掙回來。有那麼幾戶,因為沒伺候好兵爺,被弄得家破人亡。至於被糟蹋的女人,看看裏正家就知道,兵爺爺一走,有兩個女孩吊了根繩子尋死。
這是大元的天下,這些是大元的兵,拿著刀槍的兵就是天王老子。再無大宋,再無漢人的軍隊護著南人百姓。南人不過是牛馬。他們已經認命了,與其覺著不公反抗,還不如讓心死去,這樣才不會感覺到痛。隻有感覺不到痛,才能活下去。
趙楓逼著自己不去想那些眼神,可是即使閉上眼睛,鎮民的眼神也不能忘記。握著刀把的手滿是汗,心中更有一團火,幾乎將趙楓燒盡。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的心不能硬一點?為什麼不能和其他的牌子頭一樣,搶錢搶糧搶女人?為什麼自己要知道未來?為什麼自己還有良心?為什麼非要是自己?
太多的為什麼沒有答案,每多一個為什麼,都會讓心中的火燃的更旺。如果這火有形,絕對能將這些不公給燒幹。
沒人會在意趙楓所想,即使知道,也不會在意,你不過是個小兵,有什麼資格去仁慈?你以為你是大都的皇帝嗎?隊伍不停向南,出了小鎮再行十裏,就是亂匪的地盤。
來到山腳下,山的輪廓清晰起來。山有四峰峰,一高三矮,矮山高數十丈,一眼可以看穿。而亂匪盤踞的則是高山,一峰斜斜而上,有怪石,有崎路,更有險峰。走獸易居,飛鳥難落,好一座山。
“這些亂匪倒是找了個好地方。”千戶勒馬,揮鞭指著最高峰的一塊平台,眼見之處,有十幾座木屋。想來就是亂匪的山寨。“不過匪就是匪,居然將山寨修在這麼明顯的地方,真不知道以前剿匪是幹什麼吃的。”
元軍在南地造船,十多萬人的每日消耗,一日以萬計。光靠慶元府一地糧食肯定補給不來,必須從其他城鎮調糧。這些年來,戰亂年年,田荒了,人散了,賦稅卻不會少一分。官府剝削的狠了,再老實的人也受不了。這次再加上運糧造船,需要征調民夫,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草,很有一些人跑到荒山野郊之外,其中有膽量落草為寇的少之又少,大部分隻求活命,盼著這場禍能早些過去,等到太平時候找幾分田地生活。
板家鎮南的無名山,也是如此情況。這裏的亂匪,百來十人而已,帶頭的大王姓蔣,原是附近村鎮的一個貨郎,受不了元人扣稅,棄了家跑到山上。山上無糧,貨郎張和同在山上躲難的難民餓瘋了,麻著膽子搶了一麻袋穀子,誰知好死不死,這袋穀子正是送到軍中的口糧,於是這些人上榜為匪。
知道自己上榜之後,貨郎蔣尋思搶一次也是死,搶兩次也是死。都是死,死前做個餓死鬼。這些人已然在大元中沒了活路,膽子是越來越大,仗著地利,又和山下的人熟,往來的運糧隊隻要進了這塊地方,一早就知道。他們專挑沒有護衛的運糧隊下手,搶到的糧食有富裕,還會救濟山下缺糧的人家。因為這個,這些亂匪在百姓眼中不再是匪,名聲不知道比元軍好了多少。半年時間,倒是聚集了五六十個膽大又沒活路的匪。
對於這些,千戶早已知道。在他心中,這些匪頂多就是裝了牙齒的狗而已。自己這方真刀實槍的,對麵亂匪,拿的還是菜刀鐵叉,讓幾十隻老狗和一千隻狼對殺,結局如何根本不用想。
千戶按了按自己的腰,這些天陷在溫柔鄉中,腰都軟了,天氣又是陰沉沉的,讓人提不起勁來,本來早上還有些心玩些花樣,現在沒什麼性質了。還是快些斬首,拿了軍功早些找個安樂地方住下。於是他找來百戶:“好了,沒啥好說的,山上的人是個什麼成色,弟兄們也都清楚,軍陣什麼的就不布置了。諸位自己看著辦吧。按昨日吩咐,一個不留。諸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