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天的時間,東炎國數萬大軍已損失近半,但他們依然衝不出這個幻影迷陣。
他從來都不是多情心軟的人,但此刻,他已被滿地的屍首徹底寒了心。
死的,大都是東炎國的士兵。
但最可怕的,並不是死亡。
戰爭,本來就是殘酷的。
沙場上的撕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然而,當他看到所有死去的東炎國士兵,幾乎都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上時,他體會到了一種深入骨髓的害怕。
自相殘殺!
這世上有什麼事比自相殘殺來得更可怕?
也許前一刻,他們還是把酒言歡的好兄弟,但下一刻,胸膛裏□□的,卻是自己兄弟手中的刀。
放眼望去,屍堆成山,殘肢斷骸遍地,每走一步,他的耳畔所聽到的,都是淒厲的慘叫聲。
他知道每一聲呐喊,都是發自靈魂深處的絕望。
每一個人都殺紅了眼,也許當他們手起刀落之時,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所殺的,是朋友,還是敵人?
可是他卻無力相救,也無力阻止。
幻影迷陣!
在夢幻之都古老的傳說中,身處這種陣法中的人,會被勾起心底深處最深的怨恨,當人的心智被怨恨徹底蒙蔽時,眼中便再也看不見其他東西,隻有恨,隻有怨。
“啊——”
隨著一聲慘叫聲響起,幾滴溫熱的血飛濺上了他蒼白的臉頰,僵直著手抹去臉上的鮮血,他緩緩轉頭,就看見一名士兵捂著胸口倒了下去,溫熱的血頓時染紅了四周的土地,而前方,另一名滿身傷痕的少年兵士,手裏握著染血的長刀,慌恐地後退著。
“我不想殺你——我真得不想殺你——我不是故意的———”
那名少年兵士一步步地後退,但腳下忽然一顛,被身後的另一具屍體絆倒,回頭的瞬間,他害怕地彈跳了起來,但沒走幾步,再度被另一具屍體絆倒。
“走開——我沒有殺你們——走開——”
胡亂地揮舞著手中的長刀,他幾乎被冰冷的絕望淹沒。
驀地,他的右手被人牢牢地扣住,他錯愕地抬起頭,便看見了厲鬆然那一雙冷若冰霜的眼睛,頓時渾身一顫,手中的長刀再也握不住,“咣啷”一聲掉到了地上。
“將軍——我沒有殺他——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我不知道——”
破碎的聲音因惶恐而顯得斷斷續續,但漸漸地,淒厲的呐喊聲轉成了低聲地飲泣,“我沒有——我沒有殺他們——”
那雙年輕的眼裏所載滿的是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絕望,厲鬆然頹然鬆開了手,無言地望著他。
這並不是他的錯,不是麼?
但這一切,又是誰的錯?
“哈哈哈——”
坐在地上的兵士忽然淒厲笑了起來,眼中滿是通紅的血絲,“死了,都死了啊——我不想死在這裏——真得不想——但我更不想再親手殺自己的兄弟——”
停下了笑,他忽然撿起身旁的長刀,手起刀落,猛地往自己腹中一刺,待厲鬆然驚覺之時已是不及,隻來得及扶住那具倒下的身軀。
“將軍,快離開這裏,這裏是地獄——這裏是——地獄——”
那雙年輕的眼眸終於無力地合上,掩去的,卻是滿心的不甘。
放下了那具冰冷的屍身,厲鬆然緩緩站起身,握緊了雙拳。
冷風中,那一身紫色的衣袂激揚,鼓脹著,緩緩地閉上雙目,他的耳畔似乎已聽不見四周的慘叫聲。
“燕花時,我一定要你為此付出代價!”
緊抿的薄唇緩緩勾出一抹冰冷的輕笑,驀然,他雙目圓睜,仰天長嘯,手中的長刀已然出鞘。
紫色的光芒,頓時從長刀中綻放而出,形成一個半圓的弧度以極速擴散開來,奇異地衝淡了四周那血色的薄霧。
“厲鬆然,你終於出刀了麼?”
浮光掠影中,一道輕脆的笑聲響起,很悅耳,卻也冷得沒有溫度。
眼前,出現了一名美麗的紅衣少女,豔麗無雙,傾國傾城,猶如一朵盛放的薔薇,顧盼回眸間,便像一團烈火,焚盡了四周的一切。
“落雁回雲刀,終於出刀了呢!厲將軍,看來你真是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美麗的少女紅唇微抿,但那明豔的笑容底下,卻藏著一抹嗜血的殘酷。
“你可以出幾刀呢?五刀?還是十刀?就算是讓你出上百刀,到最終,你也隻能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難道你以為,你可以抗衡滅魂咒的力量麼?”
厲鬆然冷冷一笑,眸光犀利如刀,“隻要能拉著你一起死,我無悔無憾!”
刀出,必見血!
而刀出,他也必亡。
那個魔咒,已困住了他三年。
但灰飛煙滅又算如何?魂飛魄散又如何?
隻要,他可以帶著他的士兵走出這片地獄,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手起,刀揚。
紅衣少女看著那一片刺目的紫芒,明媚無情的眼裏竟掠過一絲淡淡的複雜。
“可惜呀,我不能同你一起死!”
細微的低語散入冷風中的同時,手中的火鞭一揚,猶如一道灼熱的火龍,毒蛇般纏上了紫色的刀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