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東城應了一聲,手機放在桌上,又有信息的提示音。他沒看手機,反倒是條件反射地看向譚俊玲,觸見譚俊玲敏感的目光,笑嘻嘻地,“媽,沒別人。”他擦擦嘴巴,將杯子裏的水飲幹淨。拿起手機,連著煙盒火機一同往樓上走,邊走邊說:“我抽支煙去,還沒吃完呢啊!別收啊!”
窗外,煙花在天空盎然綻放,一朵挨著一朵,像花兒一般的漂亮。
“譚東城,”顏西子在那邊嘰嘰咕咕的,“我真想你,這是我們認識後的第一個春節呢!你不想我麼?你沒覺得今年的春節有什麼不一樣麼?”
是啊!有什麼不一樣呢?譚東城從來沒有享受過一個女孩可以是這麼膩人的。他們在一起後,她沒回天達,而是到了一家外貿公司做統計。是她說的,兩人不能天天在一起,二十四小時都能看見,那樣就沒有秘密了。
可是,她話是這麼說,她上著班也不專心,抽個空她就會打電話給他,不斷地重複那幾句:想她了麼?有多想?是不是和她想他一樣的想她?
初始的時候,譚東城對這樣的問題疲於應對。喜歡和愛,不是每個男人都習慣掛在嘴上。她不問,他就不說。甚至,對她翻來覆去的這幾個問題,他沒了耐性。可是,他稍稍口氣硬些,她第二天就一個電話都沒有。
他等了一個上午,不僅沒有電話,也沒有信息。他上她的朋友圈,也沒有更新。回到家裏,她也沒什麼不高興的表示,隻穿著內衣短褲,滿屋子轉悠,就是不上床,一會兒做這個,一會兒做那個,擦點乳液都磨蹭半天,好不容易上了床,她就別別扭扭地不配合,她也不說別的,也不說她生氣了,有了意見,可就是讓他知道,她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沁滿了情緒。
人就是賤的,譚東城覺得他自己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賤了。和女人耳鬢廝磨從來就不是他的專長。他這會兒站在那兒,靠著窗,低頭點煙,耳朵隻管聽著她在那邊講。“你怎麼不說話?是你把電話打過來的?你幹嘛不說話?”
他打和她打有區別麼?她從來都是先發短信,他回了還好,不回,她基本上是隔不了幾分鍾就會把電話打過來。
“你說吧!我聽著呢!”
她真的說了。撒嬌有些煩惱地,“你今天真不回去麼?可是,我晚上睡不著啊!”
“睡不著你也得挺著,我媽已經有情緒了,你千萬別弄得你們還沒見麵呢,她就對你印象不好,小心,她將來給你氣受。”
“我不怕。”她笑嘻嘻地,“我不跟她住一塊。”
“那不行,我們不能分開住,我沒時間陪她,你得陪她。”他說。點著了煙,抽了兩口,吐了兩個煙圈在玻璃上。今年的春節果然不一樣,煙花是美的,星星是美的,連煙圈都是美的。他饒有興致地看著那些煙圈一個一個擴散開來,“我媽很難相處。”他說:“你小心點兒。”
他本是逗她玩,想不到她真上了心。王淑香就不止一次提醒過她。聽講譚東城的母親為人刻薄,家裏的保姆三天兩頭的換,沒幾個能堅持長久的。不知道母親是從哪裏聽來的?但是道聽途說的一定不是空虛來風。顏西子對譚俊玲,雖然沒見這個人,心裏已經打了怵。
“那算了,”她說,有些顧忌地,“你還是別過來了。我也不回去了,我也好久沒有陪我爸和媽了。”她這樣說著,卻沒撂電話,好像歎了口氣。她沒撂,他也沒撂。
沉默一會兒,他聽到她好像伸了一個懶腰,隨後是拍枕頭的聲音,“你要睡了麼?”他問。
“沒有,”她又歎了口氣,“不知道應該幹什麼?”她咕咕嘟嘟的。他忍著笑耐著性子聽著她往下說:“好像電視節目都不好看了,不知道,是不是別人談戀愛也都和我一樣的?”她又沮喪地歎了氣。她真愛歎氣。
“好了,”她又嘰咕:“不說了,我今晚不給你打電話了,免得你煩我。可是,我要告訴你,我真的想你,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一個人的。譚東城。”
她把電話撂了,他什麼都沒說,抬頭望向窗外。遠方,已是萬家燈火。神州大地,新年的鍾聲正蓄勢而待。這是新的一年,必將充滿新的希望。他心懷激蕩地望著那燈光和星光將天與地連成的光明世界。
在那許多的燈光裏,他仿佛看到,有那麼一盞燈,渺小平常,簡單純粹。此時此刻,那燈下,正有那麼一個女孩倚燈而臥,癡癡地想著他。他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奇異的甜蜜的震動的情緒充盈在了他的身體裏,這種感覺太奇妙,太陌生,太離奇,以使得在這樣的夜晚,他這麼望過去,見過的是從沒見過的美麗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