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朱大嫂收拾廚房,朱紫朱碧跟著朱大郎摸黑去了住在村東的奶奶家。
朱三郎開的門。
朱紫朱碧剛進大門就聽到了奶奶那全村都能聽到的高嗓門:「呀!紫妞兒碧妞兒來了!快來吃城裏送來的好點心!好吃著呢!」
朱紫朱碧進了堂屋,看到小姑朱四美正坐在椅子上玩交繩,就在朱四美旁邊坐了下來。
朱老太珍而重之地打開堂屋靠南牆的櫃子,取出一串鑰匙,叮叮噹噹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要找的那一個。她打開櫃子裏麵的鎖,取出了一個木匣子,雙手捧著拿了過來,慈愛地說:「來,吃點心!」
朱紫笑著沒動。
朱碧很盼望地圍了過去,想看看自己想了快一天的「城裏送來的好點心」。朱碧看了又看,覺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用手用力擦了擦眼睛,再看了一看,最後疑惑地說:「奶奶,這是好點心?」
朱老太依舊是春風滿麵:「是啊!快吃吧!」
朱碧還是有點發愣。
朱紫也有點好奇,起身過來看了看,也很疑惑:這就是「城裏送來的上好點心」?
匣子裏是一張油紙,油紙裏珍重地包著「點心」。準確的說,是點心的「皮膚碎屑」——點心碎皮碎渣。
朱老太很熱情:「快吃吧!快吃吧!這是我特地給你們姐倆留的!」
朱碧雖然饞,但也沒打算伸手。最後卻不過奶奶的熱情,朱碧很不情願地接過了油紙包。
朱紫招呼朱四美:「小姑也來吃好點心!」
十二歲的朱四美笑眯眯:「我吃過了,這是給你們留的,你們吃吧!」她才不稀罕她吃剩下的點心渣子呢!
看著孫女們接過了點心,朱老太去和大兒子談心了。母子兩個說起了城裏發生的新鮮事。
朱老太告訴朱大郎:「人牙子劉婆子那裏最近有一樁大生意呢!說是高知縣高太爺京中的親戚派人來獨縣採買女孩子,隻要好看的,價錢不論,十兩二十兩都願意出呢!」
朱紫裝作和朱四美翻交繩,耳朵卻豎起來聽著奶奶和爹爹那邊的動靜。
她們所在的獨縣位於唐河河畔,歷來是個出產美人的地方,京中以及各府各縣都是到這裏來採買女子的。
朱老太隻是說了這些,別的也沒有多說什麼。夜已經深了,朱大郎就叫朱紫帶著朱碧先回家去了。
小村的夜靜極了,偶爾傳來一聲犬吠,很快就沉寂下來。
朱紫蜷曲著身子縮在被窩裏。這被子又大又沉,壓在身上沉甸甸的,可是是老花套子,一點都不暖和。朱紫在床上躺了半天,腿和腳還是冰涼。
旁邊的朱碧背對著姐姐早就睡著了,她火力大,身上暖烘烘的。朱紫悄悄把手貼在了朱碧的背上,朱碧沒有動彈,兀自睡得香甜。朱紫悄悄笑了笑,把腿腳也都貼在了妹妹身上。
床頭亮著一盞油燈,朱大嫂正在燈下縫補女兒的衣服,她看起來二十多歲的樣子,模樣生得甚美,瓜子臉大眼睛小嘴巴,再加上兩頰時隱時現的兩個酒渦,看得出早些年的美貌。朱紫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常常暗自感嘆這個當娘的真是範冰冰的長相農婦的命,忒可惜了。
朱紫在朱碧那裏把手暖熱了,伸出手在娘親的肚子上摸了摸,剛要縮回去,胖乎乎的手就被朱大嫂給攥住了。
「淘氣鬼!」朱大嫂把大女兒的手鬆開,接著嘆了口氣:「今年手又凍了?明天采點麥苗泡點水試試!」
朱紫藉著油燈微弱的光端詳著自己因為生了凍瘡又紅又腫的手,嘆了口氣:「大油什麼的都用過,有什麼用啊!」手一凍,稍微熱一點就癢得難受,隻想把它撓破,可是撓破之後又流水,更難受。朱大嫂也跟著嘆了口氣,實在是沒辦法。朱紫和朱碧都不到十歲,可是在家裏做飯洗衣養雞餵豬,在地裏薅草鬆土挑水鏟糞,每年冬天倆丫頭的手就腫的紅通通的,看著可憐。朱大嫂自己的手今年倒沒有凍著,隻是一道道的裂口,更是疼得鑽心。
朱紫把身子都貼在朱碧身上,背對著朱大嫂,嘴裏卻沒有停下來:「娘,你為什麼嫁給我爹?」
朱大嫂把針在鬢角抿了抿:「你外婆收了你奶奶四兩銀子唄!」
想到往事,朱大嫂笑了:「我嫁過來沒多久,你外婆巴結了個人牙子,託人家把你三姨賣給了城裏的韓老爺家當丫頭,得了十兩銀子,想著我模樣不比你三姨差,才賣了四兩,後悔死了!」
朱紫也笑了,住在鄰村的外婆啥都好,就是太重男輕女,可偏偏隻生了一個兒子,女兒倒是生了四個。她老人家把兒子看得如珠如寶,女兒都隻當是一個能賣錢的物件,四個女兒生得都美,一個比一個賣的價高,四閨女脫手之後,就扒了破草房,給兒子起了一處青磚瓦房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