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點著油燈。朱老爹很會過日子,燈撚很小,隻有一點點的光,室內依舊昏暗。
朱老爹和朱大郎分坐在高高的方桌兩邊,父子倆眼前都擺著一碗大葉茶。
朱紫和朱碧坐著小木墩坐在大簸箕邊剝玉米。剝玉米就是把玉米粒從玉米棒上摳下來,隻餘下玉米筍。朱紫邊摳玉米粒邊對奶奶說:「奶,你家柴火多,俺家柴不夠燒,等一下摳下來的這些玉米筍讓我拿回家燒鍋吧!」
朱紫雖然是笑著說的,可是用的是肯定語氣。
朱老太想著自己家也真用不著,房前的棉花柴垛和玉米桿垛還高著呢,再說看朱紫的樣子,如果不給她的話她真會帶著朱碧撂挑子不幹,所以朱老太雖然不是太樂意,還是答應了一聲。
朱紫和朱碧相視一笑,朱碧忙起身拿過來一個大筐子放在旁邊,剝幹淨的玉米筍就放進去。
朱老太在旁邊納鞋底子,嬌滴滴的朱四美傍著她坐著纏線。剝玉米最磨手了,朱老太捨不得女兒受這苦。
「大郎,告訴你個好消息!」
聽到奶奶說話,朱紫的耳朵馬上豎了起來。
「你妹妹說給了城西十二裏河的陶家!」
「陶家?」大郎一聽忙問,「是不是開磨房的陶家?」
「可不是!他家不光有磨坊,還有四十畝地呢!我還不容易才託人說成的!」
朱大郎微一沉吟,覺得事情不會這麼容易,就道:「陪送恐怕要多一點吧?」
「那是!」年輕的朱老太笑了,「我答應陪十畝地過去,再陪整套妝奩!」
朱大郎沉默了,他覺得母親來意不善。
果然,朱老太笑得很和氣:「我和你爹商量了,你你出二十兩銀子,老二出三十兩,我們再湊湊也就差不多了!」她怕大兒子不樂意,忙加了一句:「老二已經答應了!」
朱大郎一陣沉默。
朱紫忙道:「奶,我家分家時分到的五兩債務利滾利,我爹娘省吃儉用拚命做活到了如今剛還完,還沒喘口氣呢,哪裏能出得起二十兩銀子?!」
朱老太起身走過來,手往朱紫臉上「啪」的一甩。厲聲道:「大人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又回頭對大兒子道:「這倆妞兒,淘氣得很,還不如賣了讓人家調理調理!」
朱紫臉上一疼,本來想推朱老太一下,可是雙手剛伸出來,就被爹爹瞪了回去。
她低著頭沒有說話。
朱紫朱碧被爹爹從奶奶家趕了出來。
朱紫牽著妹妹的手:「她要二十兩銀子,咱爹恁孝順一定會答應,可惜的是咱家裏攢的錢不會超過一吊,還是娘預備著將來給接生婆張玉梅的錢!」
她嘴裏這樣說,手拉著妹妹往自己家裏走去。
朱大嫂聽了朱紫的講述,沉吟片刻道:「咱家裏邊別說二十兩銀子,就是二兩也湊不起!」
說到這裏,朱紫靈機一動,想起奶奶說的話,脫口而出:「娘,咱家有啥值錢的?」
朱大嫂一片茫然:「沒有地,隻有這三間草房,哪裏有值錢的?」
朱紫心跳得快了起來,看看妹子,再看看娘親,心裏咯噔一聲,眼睛帶了些驚慌看著娘親。
朱大嫂看到女兒的神情,也開始慌了:「不會吧?你奶奶怎麼會這樣狠心,到底是嫡親的孫女?不會的!」
說著說著她自己也覺得底氣不足,可也隻能自己安慰自己,安慰朱紫朱碧。
朱紫想想奶奶朱老太的為人,她老人家偏心到了極點,恨不得把小姑姑朱四美嫁到皇帝家去,犧牲一向不怎麼親的孫女是必然的,而自己的爹爹又是個有名的孝子,什麼都聽奶奶的。
她趕緊對母親說:「娘,你得把住關,別讓奶奶把我們姐倆賣到窯子裏去!」
朱大嫂身子一凜,顧不得斥責女兒說出「窯子」這樣不幹不淨的話,忙道:「不會的!哪兒有這樣的奶奶!她要起了這樣的心思,我就,我就和她拚了這條命!」
母女三人都是惴惴不安坐立不寧的,偏偏朱大郎一直沒回家。
朱大嫂看著燈下的朱紫朱碧,心裏一陣抽痛,苦不堪言:一向自傲自己生了這麼好看的倆妞兒,沒想到就被狠心惡毒的婆婆惦上了!
朱紫冷靜一想,忙對娘親說:「娘,如果事情挽回不了的話,你一定要堅持住,寧肯少賣一點銀子把我們賣給人家做丫鬟,也不要把我們姐倆賣到窯子裏去!」
朱大嫂心慌意亂,抱住倆女兒連聲答應著。
朱碧不知道「窯子」是什麼意思,可也朦朦朧朧知道不會是好地方,淚水早流了一臉。
朱紫摟住妹子,依偎在娘親懷裏,眼淚也不由自主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