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義務教育的關繫,當初欣賞詩詞,除了要會揹,還要將詩詞賞析記熟,關鍵時刻胡嬌的點評還是很到位的。
就連韓夫人偶爾也生出她竟然有向學之心的唸頭來。
胡嬌雖然每晚陪著孩子們練大字,但她那一手大字大約在韓夫人的眼裏還是上不得臺麵的,就不獻醜了。
碰上高雅一點的聚會,韓夫人率先吟詩,其餘會吟的女人便紛紛跟從,還有婦人請韓夫人弄琴,纔起了個調,尉遲夫人便一拍麵前桌案,眾人在她弄出的響動下都靜了靜,胡嬌心道,也不知今兒尉遲夫人要講什麼古了?
「說到吟詩弄琴,上迴有人給我家夫君送了個妾,整日就會吟個詩啊,動不動坐在風口上彈琴,迎風掉淚,我供著她吃供著她喝,作出那樣兒,倒好似我虐待她了,最後我一氣之下就砸了她的琴,罰她去做苦役。韓姐姐猜怎麼著?」
韓夫人呆若木雞,不知不覺間手按琴絃,卻是已經提不起弄琴的興緻了。
尉遲夫人卻對她的樣子似若未見,滿飲了一大口果子酒,咂巴一下嘴,連連搖頭:「這酒比起我家的祖傳佳釀,那是差的太遠了。」自己個兒說的高興,便接著往下講:「結果她做了半個月苦役,跪在我院子門口認錯,我瞧著美人兒也憔悴了,手也粗了臉也粗了,就連腰身似乎也圓了些,心疼的不得了,隻讓她保證以後不再吟詩弄琴,就讓她迴去繼續做妾,她一迭聲的答應了。」
她講完了,胡嬌將笑悶在肚裏,決定裝死到底。
尉遲夫人講的這番話,當真是戳的在場的夫人們心肝疼。
在場的夫人,除了許府,其餘府上都有妾室通房,這等吟詩弄琴可當解語花的妾室誠然是很得男主人歡心的,簡直是主母心裏的一根刺,時不時紥一下。聽到尉遲夫人整治這妾室,理論上是應該引起大家同仇敵愾的階級感情的——都是當主母的,對解語花小妾那是有著天然的仇視情緒。
但是……如果再往深了想,尉遲夫人這是拿吟詩弄琴之事來諷刺各正室做小妾行徑,那就另當別論了。
因此,她這段家事講出來,在場的官眷都情緒復雜,一時不知道是應該憤怒還是贊賞尉遲夫人責罰有度,頗有主母風範。特別是韓夫人,表情當場裂了。
她從小學習琴棋書畫吟詩作對,當初在族裏頗有纔名,來往相交的一直是貴族女子,說句誌趣相投也不為過。哪知道活到這把年紀,居然遭受這等奇恥大辱!
有心要發怒,正欲開口,尉遲夫人卻笑盈盈貼了上去,拉著她按在琴絃上的手笑道:「我就隨便一說,韓姐姐可別生氣了,你瞧瞧你手都讓琴絃給勒破了,彈這勞什子做什麼?」一把將桌上那把七絃琴給推到了地上,旁邊丫環驚訝出聲:「這琴可是夫人當姑孃之時的閨中之物,可有年頭了!」立刻去收拾,那琴身上卻已經磕出了裂紋。
韓夫人額頭的青筋都要跳起來了,這輩子從來沒這麼失態過,深吸了好幾口氣,纔平復下了肚裏的怒火,闇道不跟這等市井潑辣貨一般見識,尉遲夫人卻一臉歉意道:「這可怎麼好?我不知這是韓姐姐的閨中之物,不如今兒韓姐姐跟我一同上街,我賠韓姐姐十來八個琴?都算我的!」
韓夫人身邊丫環氣的忍不住替韓夫人說了一句話:「好琴哪裏是隨便就能找出十來八個的?恐怕整個雲南郡都找不到我家夫人這麼好的琴來!」
尉遲夫人露出個惶恐的表情來:「這……這還是個寶貝啊?我真不懂什麼琴啊詩啊的,姐姐莫怪,我迴頭就讓我孃家人在長安城好生尋訪,一定給韓姐姐尋把好琴迴來!」
胡嬌闇贊一聲:好演技!
這一位不去逐金馬獎影後,當真是可惜了。
她明明一點也不惶恐的,卻連道歉都顯的那麼有誠意。韓夫人若是怪她摔壞了自己的琴,但人家明明不會詩不懂琴,她偏要在尉遲夫人麵前擺弄這些,這待客之道就有些……不夠有誠意了。
再追究尉遲夫人的不懂之罪,更顯的心胸狹窄。也就隻能嚥下這口氣了。
出來的時候,段夫人照例與她一路,韓夫人推說頭疼,不曾送客,臨時拉了韓小孃子出來送客,尉遲夫人卻當麵送了韓小孃子一個大金元寶,也不用荷包裝著,就那麼金燦燦的拿出來,直接強塞進韓小孃子的手裏,韓小孃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尉遲夫人卻用頗為世故的語調安慰她:「金子可是個好東西,小孃子別不好意思,一定要拿著。初次見麵我都不知道送小孃子什麼,真是歡喜的傻了。」難為那麼一大塊金子,胡嬌都要懷疑她這是一早給韓小孃子凖備的見麵禮。
眼瞧著韓小孃子都快哭出來了,胡嬌便上前笑道:「夫人可別嚇著了小孃子。小孃子成日在家,吃的用的穿的玩的都有人買了來,送金子也無用啊,我瞧著夫人腕上那金鐲子倒漂亮,也襯小孃子的膚色,送個鐲子給小孃子戴著玩玩,豈不更妙?」
尉遲夫人瞧了她一眼,見她目光毫不躲閃,便將手裏的大金元寶又塞迴了袖子裏,從腕上取下鑲紅寶石的金鐲子,直接套到了韓小孃子腕上。
韓小孃子比之細瘦不少,她那鐲子是按自己的腕子打的,戴在韓小孃子腕上,隻覺得小孃子腕骨支離要壓斷了一般,不太相配。
胡嬌卻睜著眼睛說瞎說,擡起韓小孃子的腕子認真誇了一迴:「小孃子戴這個鐲子真是漂亮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