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政績難不說,一不小心碰上吐蕃大軍挑釁,還要籌集軍糧,蠻夷動-亂還要維-穩,不被問罪就不錯了,哪裏那麼容易升官?

遠的不說,就說近的。

自許清嘉上任同知,前來州郡的湯澤就親自前來拜見過許清嘉,訴說壯誌難酬的鬱悶,在許府書房與許清嘉喝的大醉,拍著許清嘉的肩膀半是羨慕半含痠的講過:「當初殿試,許賢弟就出類撥萃,沒想到做了官也是一樣,年年考評是優,我等望塵莫及。」

他這話讓許清嘉頗不舒服,但考慮到此人的性格,在外表現的謙遜有禮,沒想到對待後宅婦人上卻很讓人不齒,許清嘉便不曾多說什麼。

反是湯澤大醉之後抱著許清嘉大哭,「萬一愚兄在這曲靖坐個十幾年的縣令,這仕途生涯就到頭了。許賢弟將來飛黃騰達了,一定要記得拉愚兄一把啊!」

倒讓許清嘉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當朝慣例,同窗同年以及座師,皆是不可不重視的關繫,不然讓別人提起來,未免落個薄情寡恩的名頭。

夫妻二人議論歸議論,再去衙署,許清嘉便留了心。

尉遲通判年紀瞧著比韓府君略小個一輪,與通判夫人豐腴的身材正好相反,卻是個瘦高個兒,容長臉,兩頰之上隱有紅暈,瞧著倒似肝火旺盛一般,但再相處幾日,許清嘉便猜出來了,這是常年好酒留下的痕跡。

尉遲通判待他與待旁人態度無異,隻是他這人能夠坐在衙署一日一夜都不換地方,有小廝將吃食拿來,他便熬夜查看錢穀帳目,身邊跟著的幕僚熬不住了,便跟他藉酒:「求大人將仙釀給下官喝一口,下官必定陪大人到天亮!」

巡夜的差役路過耳聞,順便抽著鼻子嗅了嗅房裏飄出來的酒香,十分遺憾的向同伴表示:若是尉遲大人能將他的仙釀賜一口,他自己也願意陪尉遲大人熬夜到天明!

——看來通判夫人祖傳家釀之事不假。

不過目前看來,通判大人似乎也沒想在雲南郡掀起什麼風浪來,與韓大人相處和諧,便是通判夫人與韓夫人相處的也頗為圓滿,至少通判夫人講起市井趣聞,韓夫人也聽的津津有味,哪怕通判夫人講的是叔嫂偷情,韓夫人也能聽的神色不動。

胡嬌在下首坐著很是汗顏。

至少她是沒有這份定力的。

譬如通判夫人,她在來之前就一定曉得韓夫人出身世家,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舉止高雅愛好高雅,哪怕居家過日子,也比旁人要多出幾分雅緻來。但這位通判夫人就偏偏不與韓夫人論較琴棋書畫,張口就是市井故事,但凡韓夫人將話頭往琴棋書畫上引,通判夫人便開始講起了她當初未嫁時左鄰右捨的緋聞故事。

這位通判夫人真正是位妙人兒!

次數多了,不止胡嬌,就連段夫人也瞧出了端倪,揹後與她議論:「這位通判夫人到底是不懂琴棋書畫呢,還是故意給夫人添堵?」

胡嬌闇笑,恐怕不懂是其一,故意則居其二了。

她現在每每看見憋屈的韓夫人,就有種想笑的沖動。其實她真的一點也不記恨當初韓夫人的冷待,以及來到州府以後的不冷不熱,這世上沒誰必須要高看別人一頭,就算是她家的許大人,那也是靠自己努力在縣令的職位上做出了成績,纔讓韓府君高看一眼的。

但是,韓夫人看不起她的出身,並且在好幾次官眷聚會的場合上有意無意的透露了出來。好在她已經不再是初次參加聚會,一個人也不認識。如今已經有了可以在宴蓆上聊天的夫人,不緻於被冷落到難堪的地步。

大家最初的熱情過後,發現真相原來是韓夫人不太待見同知夫人,有不少婦人待胡嬌便疏遠冷淡了起來。胡嬌倒也不在意,相處的時日久了,大家發現她是個爽利人,在蓆上也有四五人與之交談。

到底許清嘉的官職在那裏放著呢。

誰也不想將許同知得罪死。

區別隻在於關繫親密一點疏遠一點而已,無關外麵衙署裏男人們的大局,些微細節之處,也無人真心計較。

——如果不是胡嬌一不小心展示了下自己的力量,她相信與同伴們的關繫會更加親密。

不過,能夠看到韓夫人踢到鐵闆,她的內心還是非常愉悅的。

通常,韓夫人打頭提起一句,「……昨兒我偶然間看到一本書,」尉遲夫人立刻驚訝掩嘴:「呀,我都不讀書的!」她年紀雖然不輕了,但配合著這般嬌嗔之態,眼波如水,居然讓胡嬌產生一種「通判夫人好有女人味兒」的感覺。

韓夫人隻能笑道:「尉遲妹妹不讀不要緊,我講給你聽——」

尉遲夫人立刻捂頭:「別!我一聽到講書就腦仁兒疼。說起來我們以前左鄰住著個秀纔,聽說文採風-流,人品又瀟灑,我做姑孃時沒少偷著看他。後來你猜怎麼著?這秀纔……他居然跟自家寡嫂攪和到了一起。他那哥哥去的早,膝下無子,寡嫂後來竟然生了個孩子,這算是誰的?」

畫風轉變太快,座中婦人們都傻傻望著她,很不敢相信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可以談的話題。

叔嫂私通,哪怕在揹人處也是要壓低了聲音半含半露的講出來,而不是這麼直白的講出來。

韓夫人是徹底的呆住了!

她平生從未曾見過這麼粗鄙的婦人,目光略微一掃,看到胡嬌不可置信的瞪的溜圓的眼睛,立刻便覺得她這蠢相居然也透著幾分可愛!至少這一位是懂得分寸的,不知書識禮不要緊,沒有好的出身不要緊,最要緊的是知道分寸。

這是第一次韓夫人與通判夫人交鋒。

婦人間的聚會,時間久了不外乎那麼迴事。大家隔三岔五尋個名目聚一聚,平常的聊一聊孩子丈夫以及妝容之類,八卦的聊一聊誰家醜事,比如別人揹著段夫人議論她家的事,段夫人與胡嬌熟悉了自己反倒抖摟自家的事:「……他當初娶我時可是說好的,哪知道進了門沒過幾年就變了卦,我不揍他揍誰?有時候惹的我興起,我連他的心肝寶貝一起揍,揍完了提腳賣出去,等他迴來也不能將我怎麼著……」;再高雅些的就是開個花會吟個詩彈個曲之類的。基本這類的聚會胡嬌都是能推則推,不能推就老老實實做個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