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3)

第四十七章

這場婚禮奇怪極了。周遭空無一人,春陽烈烈,竟似夏季。

霍賈發覺自己身穿新郎裝,胸口別著一朵怒放的白玫瑰。婚禮進行曲傳得極其遙遠,似一陣陣撞擊耳膜,又彷佛主場不在這裏。

他環顧四周,瞧見不遠處有人慢慢走來。高挑的身影是沈懷,而他臂彎裏挽著一位新娘。那女人太美了,霍賈艷羨到嫉妒。新娘拿著捧花,裙擺拖得很長很長。霍賈看不到盡頭,身邊窸窸窣窣出現掌聲。

沈懷低頭和新娘說了句什麼,他抬頭與霍賈對視。男人眼裏的情緒,霍賈看不懂。他以為沈懷叫他過去,於是邁步奔跑起來。可他怎麼也無法靠近,美麗的新娘注視他,微笑著,夾雜可憐與同情。

霍賈想大吼,你憑什麼可憐我。可他嗓子幹得冒煙,發不出一絲聲音。

天穹似個倒扣的碗,烏雲壓頭。天地相接處是灰黑的模糊,什麼也看不清。

數不盡的人頭把他們團團圍住,有人呼喊戴戒指!戴戒指!霍賈驀地瞪大眼睛,不......不要......他張大嘴,僵硬地想回頭,卻怎麼也無法。

下一瞬,場景驟變。沈懷就在眼前,拉著他的手,為霍賈的無名指套上戒指。天氣晴朗,音樂歡快。

霍賈呆呆地看著沈懷低頭,戒指的觸感那麼真實。微涼,金屬質感,順著指尖緩緩推進指根。

忽然有水珠往下掉,先是一兩顆,很快越來越多。不知哪兒來的水珠不斷地掉,霍賈抬手去擦,才發覺自己哭了。他起初沒意識到自己會哭,可心髒疼得很,明明要結婚了,他卻悲傷透了。

沈懷抬頭問他哭什麼。霍賈發出一點點聲音,嘶啞的我愛你。

我愛你。他說,我愛你啊沈懷。你可不可以不要結婚,你不要結婚好不好。

他看著沈懷的臉龐變模糊,以為是淚水糊了視線。霍賈一邊擦著,一邊去抓沈懷,卻怎麼也抓不住。他站在原地大吼,拚命地吼著你回來!沈懷你回來!

你別不要我。你別不要我,行不行——

“小賈你怎麼了!霍賈!”

魏北就一個去廚房接水的功夫,霍賈像被困在夢魘裏不停揮手。他趕緊拍醒霍賈,對方猛地抓住他手腕,嚇得魏北差點罵人。

霍賈睜著眼,神色空洞。他死死盯著天花板,半晌,才緩緩閉上。

是夢。他一時片刻不知該慶幸,還是難過。枕頭濕得不像話,眼淚像開閘的水,後背全是汗,衣服緊緊貼著瘦削的身軀。魏北摸了一把,以為摸在裸露的骨頭上。

幾天沒吃飯了,魏北哽咽地問,你他媽知不知道自己瘦了多少。我問你幾天沒吃飯了!

霍賈翻個身,從床上坐起。他沉默地換衣服穿褲子,臉色蒼白,眼睛又紅又腫。霍賈沒有回答魏北,前幾天魏北從錦官城一路殺到京城,生怕霍賈幹什麼傻事。

魏北不怕他自殺,那麼怕痛又怕死的人,絕不會幹這種事。他就怕霍賈魂沒了,行屍走肉般不知自己在幹什麼,就像現在。

這屋裏一點也不像失戀者的房間,幹淨、整潔、沒有發洩過的痕跡,也沒有充斥難聞的酒味。可怪也怪在太幹淨太整潔,近乎連灰塵也沒有,不像是活人居住的地方。

霍賈換好衣服走到窗邊,他拉開窗簾,春陽就肆無忌憚地跌撞進來。

“今天是沈懷結婚的日子。”

霍賈回過頭,淡淡地說。

魏北沒有接話,靜靜地看他淚流滿臉。看他埋在慘淡的日光裏,了無生氣。

霍賈曾經設想過,或許沈懷結婚那天,他會去大鬧一場。他就該是這性子,不準任何男人虧欠自己。霍賈還設想,他會將自己與沈懷做愛的照片印成傳單,發給在座的每個人。他要高呼沈懷的那玩意有多大,多長。他要告訴新娘,你即將嫁的這個男人,最他媽愛搞老子。

他要搶過司儀的話筒,質問沈懷你他媽在我床上的時候,是否想過有一天會去和女人結婚。那感覺能一樣嗎。你能爽得到嗎。

但此時此刻,站在婚禮外場的霍賈十分平靜。他像一張揉皺的白紙,立在街道對麵。春風都不敢有太大動作,怕把這個人的魂吹走了。

魏北站在他身邊,覺得這一切悲涼又荒唐。

沈懷的婚禮很低調,並不十分奢華。近幾年風聲緊,各大家族盡量減少話題。按沈老爺子原本設想,要給沈懷在中南海舉辦婚禮。沈南逸那混賬東西走了歧路,就要把最好的一切交與沈懷。

不過如今一切從簡,酒店大門的鮮花堆成海洋,婚車陣仗倒是挺大。新娘新郎到達時,霍賈明顯感覺心跳驟停一拍。

車門打開,沈懷穿著西裝身姿筆挺,幾乎和夢中一模一樣。魏北看著那人,卻莫名有種熟悉感。新娘也下車,提著婚裙,笑顏如花。禮樂幾乎同時響起,霍賈看著看著就笑了。如果不是沈懷站在那裏,他作為路人,理應是會祝福一下。

伴娘伴郎團緊隨其後,沈南逸出現時,魏北直接愣住。起初他以為看走眼,但又怎麼會,沈南逸的身形,他一輩子也不會忘。

魏北福至心靈般,將沈懷與沈南逸的關係猜了個七七八八。在他震驚之餘,又有一人從酒店的台階上下來。斯文優雅的男人走到沈南逸身邊,單手搭在對方肩上。音樂太大,男人湊到沈南逸耳畔說話,旁人看來尤其親暱。

那是晏白嶽,霍賈忽然說,有一次沈懷喝多了,喊的就是這個人。

魏北的記憶幾乎不受控製,他回想起當年在鏡湖宮的下午,回想起那張淩亂大床,回想起單伍抽著煙撫摸他脊背,想起單伍說:晏白嶽是沈南逸求而不得的真愛。

魏北突然不知該走該留,他不敢呆下去,怕沈南逸或其他人發現自己。可他的眼睛根本挪不動,他死死地盯著那兩人,甚至有點不甘心地問:沈懷和這人甚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