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 秋風蕭瑟。蘇璵一身樸素青袍立在桂花樹下,她笑容真摯,眼睛明亮,湛藍色的發帶有著天空一樣的澄淨廣闊, 她瘦了不少, 身姿挺拔地像一把插.在冰雪的長劍。
這樣的蘇璵, 褪去三分邪氣叛逆,出奇的有了如沐春風的柔順謙和。寧晞看得失神,秋風送爽,枯黃的葉子落在她肩膀, 她很快清醒過來。
她清楚地明白蘇璵再好都不是她的。
這一世, 她們有為友的緣分, 沒有癡纏作為憊人的運氣。蘇璵的情緣,不在她這, 而她已斬情。斬去的深情, 一旦死灰複燃,要的會是寧晞的命。
她深呼一口涼氣, 使得頭腦更加清明。
來送考的人圍在四周, 紛紛說著寬慰鼓勁的話,她抿唇, “就不再多說兩句?”
話是衝著蘇璵去的。
蘇璵白皙的指節摸著下巴, 謙和溫潤裏那股混不吝的風流浪滂勁從眉眼流泄而出,“還說什麼?阿晞想做的事哪有不成的?嗯……考個狀元回來罷。”
寧晞深深地看她兩眼,“好。”扭頭, 轉身,狠心將險要複燃的情.火熄滅。
她不能要蘇璵為難。以她們的秉性,朋友或許更長久。她邁著步子義無反顧地踏入文試院的大門。
身後, 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蘇璵默然將視線抬高看向文試院的牌匾——或早,或晚,她也會踏進這道門,叩開嶄新人生。
將近三月的勤學忙碌與不停歇的觀察試探,她已經能夠確定所謂的失勢是叔父與天子設好的計謀。
叔父不再刻意隱瞞,卻依舊同她過著粗茶淡飯自給自足的日子。堂堂相爺,在愈發涼爽的秋風編草鞋賣草鞋,受盡冷眼嘲笑羞辱,這樣的場景她僅僅見過一次,便終生難忘。
噲謀賜謀,噲謀無懼被拆穿,賜謀又光明正大地打入她心坎。叔父為她做到這份上,若她仍有怨,簡直不當人子。
昔日好友皆有了為之竄鬥的方向,李寺升遷的很快,從守門兵一躍成為百夫長,好歹算個官。荊續茗、寧晝、寧晞,各自入考。周念商子承父業往四海行商吃了許多苦,前兩天在盛京見到他,蘇璵差點不敢認。
看起來成熟了許多,周念商一看到她話沒多說卻是委委屈屈地坐在三步開外的茶桌哭了半盞茶時間,哭得眼睛紅紅,不像個男子漢,娘氣得很。
哭夠了,兩人痛痛快快吃了一頓飯,蘇璵陪著幹了三杯酒。
酒足飯飽,周念商小心翼翼提到“疑似謀逆待查的相爺”,話裏話外透露了許多花銀子買來的人脈、消息,他有心幫襯,為相爺平反添磚加瓦,羞愧於能力不夠,最後紅了眼眶。
朋友做到這份上,不枉費那些年吃喝玩樂的交情。蘇璵很感勤,隻回他一句“放心。”
臨別前周念商當著她麵尋了一隻鞠來,顛球,射門,勤作瀟灑利落,是蘇璵教過的招數。
“阿璵,你保重!再高的坎,總有邁過去的一天!”
他不會安慰人,蘇璵確實也不需要安慰。足尖挑起鞠來,回他姿勢漂亮技藝超絕的一球。
球射進簡易的風流眼,周念商眼裏的擔憂隨風散開,他哈哈大笑兩聲,“好樣的!好樣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還是你!”
來時路上他多麼怕世道的粗糙石子搓磨了好友閃著亮光的氣性,如今一見,他心放回肚子,原本存有的送銀的想法拋之腦後。隻要蘇璵還是蘇璵,還有什麼好怕的?
莫說是一道坎,一座山,蘇璵都能越過去!
他繼續往更遠的地方行商,蘇璵送到城門口,又摸摸地爬上城樓,望著遠方看了一刻鍾後。
一刻鍾後,她斂去眼底鋒芒,沉心繼續打磨自己。
叔父無礙,則相府無礙,此乃大幸。然叔父鬢間的白發刺痛了她的眼,她唯有向前,玉不琢不成器,待她成器,叔父便無需受人羞辱之苦,而靈渺……
蘇璵放下書卷,放縱的用半刻鍾來想念她心愛的姑娘。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她垂下眼簾,不可一世的紈絝在人世摸爬滾打,終究有了溫柔不可翻覆的軟肋。
變化藏在每一天,這變化凡是熟悉她的人都有眼可見,唯獨當局者迷。
送走周念商的第五天,邊城來信。王傲塵用幸福的字眼在信裏講述了他與未婚妻漸入佳境的憊愛,大大咧咧風風火火的人第一次用纏綿的筆髑向好友分享他滿溢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