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沈止是聽來串門的齊律提起這事的。
齊律嘴巴大,說啥都不顧及,幸災樂禍地道:“昭王殿下也是厲害,帶著錦衣衛一抓就把戶部差不多抓沒了。”
貪官汙吏暗藏的賬本全部遞交給了金鑾殿上的那位,還有幾封沒有銷毀的密信。其中一封上語焉不詳地提及了“安王殿下”,結合上下一看,戶部這一出似乎同薑渡有很大牽扯。
聖上一怒之下,下令把薑渡也給抓進了牢中。
風水輪流轉,小半年前遭災的是“含寧公主”,如今是薑渡。
杜家一案後,許多人覺得律法有所不足,滿門抄斬太過嚴苛。滿朝文武努力了幾年,律法才稍有寬容,不會再滿門抄斬——不過對貪汙受賄容忍度不高,貪汙超過一千兩便會被請到牢中,隔日就砍頭踏上黃泉路。
被抓的這一溜,沒哪個貪得少於五十萬兩的。
這幾位早上剛被抓進了大牢,下午薑珩就帶著人在京城外的幾個小村落裏找到了印製假銀票的暗坊。這些人膽子也夠大,似乎認準了不會有人查到這麼近的地方來,囂張得很。
齊律就差手舞足蹈——他被他爹逼得受不了,偷偷翻墻跑了出來,仗著自己有幾個身份不同一般的朋友,圍觀到了一點現場。他帶著向往之色道:“昭王殿下那氣度!看著那麼漂亮一個人,行事居然那麼果斷狠厲。”
沈止心道我家的,當然厲害了。
麵上卻隻微微笑著:“得了,要是殿下知道你用‘漂亮’說他,恐怕不會有多高興。”
齊律嘟囔道:“我這是敬佩,敬佩。”
沈止心中明朗——恐怕這次還是沒抓住常軻的小尾巴,否則齊律肯定比現在還癲狂。在心中琢磨了會兒,他問道:“現在呢?”
“陛下氣得掀了桌,現在昭王殿下應當是在監斬。”齊律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上上下下十幾個大臣,就這樣被挨個砍了頭。
管他生前有多風光無限、權高位重,隻要因罪腦袋掉了地,最後也隻剩一張破舊的草席——也是律法規定,貪官汙吏不可用棺木,隻能用破草席裹屍。
“安王殿下呢?”
齊律一怔:“倒是沒什麼消息。”
沈止瞇了瞇眼,這些大臣難道真的守口如瓶,到死都不供出常軻和薑渡?這兩人多大的魅力?
而且他之前就覺得很奇怪,安王怎麼同晉王他大舅舅扯一塊去了。
夜幕降臨時,沈止在桌邊點了燈,為防自己睡過去,披著外袍坐到桌邊,手裏拿著紅繩,慢慢悠悠編著東西。
他自小對這些奇奇怪怪的小手藝活兒頗感興趣,自覺將來就算無甚富貴榮華,捏個泥人編個結,糊個燈籠吹幾支曲子,還是能勉強糊口的。
房間裏靜悄悄的,隻有燈光被偶然一陣微風拂來,摧殘得跳動不休,揉亂一地的影子。沈止聚精會神地編著結,他想編一個同心結。
編到一半,沈止忽然怔住,過了會兒,灑然失笑。
什麼同心結,那是成親的時候用的。
沈止飄忽地想著些有的沒的,將這個結拆了,琢磨片刻,動手編如意結。
好歹這個能用上。
吉祥如意,挺不錯的祝福。
他認認真真編著結,沒註意周圍,等察覺薑珩來了的時候,已經被從後麵抱住。好幾日不見,薑珩抱著他的腰,力道有點大。
沈止呼吸不過來,抗議還沒出口,頸側就被留下一串吻,薑珩的聲音有些疲憊,卻很柔和,低沈悅耳:“在等我?”
沈止扭過頭,想讓他輕點,再含蓄地表達一下自己是在忙著手中的活兒,嘴才剛張開,就被按住了頭,薑珩貼近他,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舌,垂著眸子吻過來。
纏綿又溫柔的吻,像是要奪走沈止的呼吸,持續了很久才停下。
沈止瞇了瞇眼,像隻慵懶的貓兒,靠在薑珩懷裏,半天才回神,三兩下將手裏的如意結最後一點編完了,貼到薑珩胸口:“給。”
薑珩一怔:“什麼?”
沈止溫聲笑道:“我的殿下,年紀輕輕忘性那麼大可不好——今日是你的生辰。”
薑珩頓了頓,接過如意結,細細看了看,再擡頭時,冷淡的臉上含了淡淡笑意:“我的生辰禮?”
沈止打了個嗬欠,含糊地唔唔兩聲,點點頭。
薑珩心裏柔軟,抱著他坐到床上。那些事已經過去了五年——跨過這個年關,已經五年了。
曾經他錦衣玉食,過生辰時一定要熱熱鬧鬧的,讓椒房殿裏的宮人都陪著玩。
這幾年他卻淡忘了這個曾經讓自己雀躍不已的特殊日子,畢竟當初會縱容他瘋鬧的母親、輕笑著跟在他身側叫他哥哥的妹妹……甚至椒房殿裏的宮人,都沒有了。
以後什麼日子,麵前這個人都會陪著他。
一瞬間薑珩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包圍住了,溫暖又柔軟,他頓了頓,壓著沈止親了會兒,輕輕道:“我很高興。”
沈止撫了撫他的臉,笑道:“好了,起來。忙了好幾日,不累嗎?”
薑珩幾日都沒闔眼了,確實疲憊不已。他固執地抱著沈止,低聲將這幾日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雖然大多都聽齊律講過了,沈止還是很有耐心地安靜聽著,不打斷薑珩難得這麼長的一段話。
戶部被抓的十幾人,知道真相的恐怕隻有一兩個人。
隻是這幾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敢開口——是不敢,律法是寬容了貪官汙吏的家人,可與狼共舞,那匹狼會不會轉身咬死他們的家人,或者讓他們生不如死,這就不一定了。
到最後隻因為一封密信上提到了安王薑渡,一個大臣結結巴巴地說薑渡發現他們以權謀私,想要分一杯羹,隻是還沒分到,他們就被一網打盡了。
未遂。
不過陛下還是怒不可遏,讓薑渡在大牢裏乖乖蹲著,等他心情好點兒了再放出來。
不過這種事並沒有流傳出來,畢竟關乎天家顏麵。
雖然沒能讓薑渡陷入不複之地,不過在陰暗的大牢裏待上一段日子,又在皇帝麵前丟了信譽,也夠他喝上一壺的。
聽到最後,沈止主動湊過去親了親薑珩,溫聲道:“這次讓常軻溜了,下回就不一定了。”
薑珩點點頭,原本還想對沈止再幹點什麼,卻忍不住鋪天蓋地的疲倦與睡意,抱著沈止睡了過去。
若是沈止不在,他大概還能堅持。隻能抱著沈止,心中安寧又平和,不自覺地放鬆了許多。
戶部的風波還沒過去,京中又討論起另一件事。
昭王薑珩行冠禮。
傳聞有多隆重、排場有多大、昭王殿下有多豐神俊朗……沈止都沒見到。
薑珩行冠禮的前幾日,沈止一時興起,陪著沈秀秀在雪地裏滾了兩圈,當晚就發高熱了。
沈尚書黑著臉把幼稚的兄妹兩人罵了一頓,三句不離“荒唐”,直說得沈秀秀泫然欲泣了,才停了嘴,讓人去抓藥熬藥,順便也給腿快好了來看熱鬧的沈堯抓了一把。
鑒於沈止時不時就風寒發熱,沈大尚書久而成醫,隨手就能寫出幾個方子來。
晚上薑珩來看沈止,見昨夜還好好的人今夜就紅著臉頰病怏怏的,也一時無言。
不過冠禮冗長,他雖然想讓沈止看到自己加冠的模樣,卻也不忍心看他困得頭重腳輕,心中寬慰自己,隔日又提著藥上門來。
沈唯風板著臉,看他來了也沒什麼好臉色。
既然能知道沈止生病了,那肯定又半夜翻墻來了。
沈唯風暗罵:賊人也!
沈止昏昏沈沈地睡了兩日,再醒來時眼前的景色已經變了。
他時不時就會跑到這邊來,倒也認得這邊的布置——是薑珩的房間。
怎麼睡著睡著,就跑這兒來了?
心中還在疑惑,就見薑珩拂開簾子走了過來。見沈止一臉茫然地爬起來了,俯身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額頭:“沒再發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