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了口唾沫,說:“這是你的?”
白裏一怔,“什麼?”
司景踢踢底下,目光掩飾不住的熱忱,“看起來肉很多。”
白裏:“!”
他大驚,終於意識到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妖氣外泄,已經把尾巴露出來了,趕忙拚命往回縮,一麵縮一麵幹笑:“不多的不多的,我最近都瘦了……”
其實都是騙貓的,變回原形好大好胖一條。白宏禮的體型就隨他,爺倆兒一樣的肥美。
白裏吞咽著口水,隱約明白兒子為什麼在看到司景的時候總有點兒心慌了。
親眼看著司景吃一口菜看一眼他,就好像拿他下菜一樣,哪條魚能不心慌啊……
嚶。
讓魚害怕。
白裏的家中還供著佛像。他為司景點了長明燈,在當年人形之後便開始了,幾十年燈不滅。
“保佑恩人如意順遂。”他笑道。
錦鯉精的許願,比別的人許的願更易實現。司景想起自己如今,不由得也一笑,“承你吉言。”
他當年,是個獨來獨往伶仃一人的大佬。
他如今仍舊是大佬,卻不再是一個人了。闞澤、袁方、蛟龍、房淵道、白宏禮……
他還有千萬粉絲。他們都在他身後站著。
司景從未像今日這樣覺得肩頭一鬆。那一直以來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的仇恨好像終於被從他的肩上卸了下來,他驟然意識到,火也好,戰爭也好,都已經是過去。
他不再是當年被扔了兩回,隻能咬著牙扛著刀往前沖的青年;他可以朝前看,大步走向沒有“拋棄”這個字眼的未來了。
他說:“走了。”
白裏將他送出去,“您走好。”
四合院的門關上了,司景好像把自己的一部分也關在了裏頭。他再邁步走向車子時,腳步輕鬆,走出了大佬的赫赫威風。
——
《亂雲》開拍的第一天,汪源帶著參演演員設了香案,擺上貢品,燃了三支香。
他們在香前叨叨念,司景在闞澤懷裏頭昏昏欲睡。毛腦袋一點一點,最後終於把頭徹底靠過去,短腿一伸,抵著闞澤胸前的那顆紐扣睡著了。
醒來時,鼻頭上都被咯出了個小小的花印子,像朵小梅花。
看得汪導倒吸了一口氣。
這是可愛的開花了嗎?
闞澤在劇中也有角色。他飾演與司景合力抗敵的一個連長,加上編劇的名頭,有理由一天到晚在劇組待著,正好看著貓崽子。放司景獨自在這兒,貓薄荷草也的確是不放心。
他家貓太嫩了,來來回回的人都想偷偷摸一把。千年老草心眼兒小的跟針尖兒差不多,壓根兒不想讓其他人碰。
要是他隻是不讓人碰也還好。隻是闞澤不僅不要別人碰,還要在他們麵前上演擼貓的一百單八式,摸耳朵揉下巴擼尾巴托肚皮,沒事兒還要使勁兒親一親小jiojio,戳一戳肉墊子,甚至還會猝不及防彈蛋蛋。
每一回被彈,短腿貓就扭著頭望他一眼,一邊挪動著屁股試圖把這倆寶貝球的位置離老變態遠一點,一邊咪嗚抗議著露出小尖牙。
那模樣兒又嬌又橫,看得幾個貓奴簡直要心癢癢死了。
偏生不能擼。
……啊。
這特麼到底是怎樣的人生酷刑啊。
隻有演主人的配角在拍戲時能抱他幾把,揣在懷裏托著他來回走,幾乎都因為那手感不想放下。攝像組的鏡頭緊緊跟隨著,拍出來的貓眼睛像是一潭碧青的水,因風皺麵。
司景的戲演的相當順利。作為一隻貓,汪導對他其實並沒什麼演技要求,大多數時候,攝像機都更專注於去拍短腿貓的美貌。可縱使如此,司景的走位一次也沒錯過,拍場麵眾多的大群戲,幾個群眾演員多多少少還會犯點錯,司景卻總能以正確的速度跑去正確的位置,甚至小腦袋偏的都很有戲。
汪源本身就喜歡敬業的演員,對他的喜愛頓時蹭蹭蹭又往上漲了幾分。
被拋棄的那場是重頭戲。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貓崽子獨自深一腳淺一腳在泥水裏走,降水設備往下劈裏啪啦降著水珠兒,司景的毛都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狼狽的更像是隻灰撲撲的老鼠。他走的踉踉蹌蹌,像是聞到了什麼味道,在髒汙不堪的垃圾堆中費勁兒地伸開腿刨。
他腿邊有什麼東西發了黴,蒼蠅圍著團團轉,司景撐在垃圾上,小心翼翼抽抽鼻子,又低聳著頭過去找。
吃的?
哪兒能有一點吃的?
垃圾堆裏頭其實埋了貓糧,生怕貓演員不配合。司景用不到這些道具,自己就規規矩矩沿著劇本走,他好容易從裏頭扒拉出什麼,碧青的眼睛驟地一亮,用牙齒費勁兒地咬著一端,把它從汙水裏拖出來——
那是一截上頭還沾著一丁點兒肉的雞骨頭。放在原先的司景身上,連看也不會看一眼的食物。
貓縮在角落看了它好一會兒,隨即慢慢低下頭去啃。他像是沒了力氣,咬的都有氣無力,還沒碰上去,卻聽後頭有汪汪的叫聲,立馬抬起頭。
汪源揮揮手,“上狗。”
狗經過了專業訓練,隻會去咬骨頭,對貓熟視無睹。它氣勢洶洶叫著,一下子將貓崽子唯一的食物也搶走了,隨即邁開四條長腿,飛也似的消失在雨簾裏。
短腿貓連追也沒力氣。他隻能眼巴巴看著,發出幾聲細弱的好像隨時能斷掉的叫喊。
他想,他恐怕是真的要死在這兒了。
雨下得很大。他還帶著滿身的傷,就在這垃圾堆旁臥著,盡力將自己蜷縮的最小。垃圾裏一張廢棄的紙板被他當了遮雨的,縮在底下的貓連呼吸都是時斷時續。
鏡頭拉近,他碧青的眼睛裏頭,是說不出的情緒。跟鉤子一樣,一下子便狠狠鉤住了人的心。
“卡!”
汪源喊了暫停,心疼的不行,闞澤早已經在旁邊張開浴巾等著了。聽了這一聲,立馬大踏步上前,把貓崽子裹在浴巾裏。司景打了個小小的噴嚏,打的頭頂毛都翹了翹,叫聲細弱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