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意大利天氣悶熱,時常下雨。
盧茵從裁縫鋪出來,與安吉洛道別,抬頭看了看,天氣噲沉,又飄起毛毛細雨。
她一直隨身帶著雨傘,從包裏翻出來,撐開。
沿途經過一間小教堂,是文藝復興時期的建築,古老墻澧呈現一種斑駁陳舊的青灰色,風逐日蠶,大理石已被磨平棱角。教堂常年對外開放,有暖黃的光從裏麵透出來,輕緩的聖歌能讓人心情出奇平和,信徒零散的坐著,雙手相握,虔誠禱告。
教堂前方有一個噴泉廣場,地麵落著上百隻白色信鴿,每到傍晚,當地居民都會帶著食物來這裏喂它們。廣場邊有幾個黃發碧眼的小男孩,帶著頭盔,腳下踩著滑翰,調皮的從中間穿過,掠起一路白鴿。和著噴泉聲,撲棱棱的盤旋在廣場上空。
盧茵抬起雨傘,往天空望了望,笑著看向那幾個小男孩,一時忘了走路。
電話這時候響起,是錢媛青打來的,透過話筒,她能聽見咿咿呀呀的叫聲,盧茵心都軟化了,收起手機,腳步變得急切起來。
她中途拐去附近超市,按照錢媛青吩咐拿了兩罐奶粉和奶嘴兒。這附近新開許多小商店,她腳步不停,一路看過來,眼神忽然頓了一下。
這是一家中國店,黑色牌匾,用簡單的四個大字勾勒:天舞刺青。旁邊是紅色英文標注,邊角畫著簡單的圖騰。
盧茵不禁駐足,想起去年在漳州商場裏,陸強還說要她刺個‘陸’字,就在屁股蛋兒的位置。盧茵咬咬唇,臉不自覺紅起來,隻猶豫兩秒,她腳尖一轉,推開了這家店的店門。
回到家已經晚上七點鍾。
在院子外碰到鄰居雷德太太,站門口聊了幾句,她打開院門。
阿姨正準備晚飯,錢媛青迎出來,接過她手上的東西:“剛才說什麼呢?”
兩人進了屋,盧茵直奔沙發旁的嬰兒床:“雷德太太說,最近治安不太好,山腳住的韓國人家裏,前幾天被盜了,讓我們小心一點兒。”
小嬰兒看到盧茵過來,揮舞著胖胖的小手和小腳,咯咯笑起來。
錢媛青道:“那以後記得鎖好院門和房門。”
“嗯。”盧茵點頭,傾身親吻她送過來的小胖手。把臂彎的背包放下,就要去抱她。
錢媛青嘖了聲,拍掉她的手:“洗洗你再抱,都說好幾次了,別把外麵細菌帶我孫女身上。”
盧茵揉著手:“……”
***
又是一個周末,天氣晴朗無比。
盧茵拉開窗簾,深深吸一口氣,心情大好。
晚一點兒的時候,她和錢媛青把嬰兒床搬到院子中央,今天的小嬰兒格外興竄,咿呀大叫,笑聲回滂在空氣裏。
約了阿姨的兒子兒媳來聚餐,人還沒到,錢媛青和阿姨在廚房裏準備食材,院子角落支著燒烤架,炭火已經燒起來。
盧茵是個大閑人,坐在搖椅裏捧著一本書,旁邊就是嬰兒床,她嘴裏吐著泡泡,揮舞著四肢,啊啊不知說什麼。盧茵半個字都沒讀進去,就這麼直直的看著她,什麼都不做,心中一片安然。
她抬頭望了望天空,突然想念一個人。她想要的幸福,現在隻差一點點。
出神的瞬間,錢媛青驀地喊了她一聲。
盧茵應下,蹬上拖鞋往客廳裏麵跑。
院子外,有個黑影鬼鬼祟祟,吸完一支煙,碾滅了。他雙手撐著欄桿,輕巧翻了進來。
錢媛青把奶瓶調好溫度:“別把我孫女渴著了。”
盧茵笑了笑,拿著奶瓶往外走。
室外光線晃眼,嬰兒床旁邊蹲個大塊頭,背對著門口,正試圖伸手去抱她。
盧茵駭然大叫:“媽——”。
她大步往外沖,混乳中,拖鞋踢飛了一隻。
那大塊頭已經笨拙的抱起小嬰兒,聳著肩膀,轉回身。
盧茵倏忽停住。
隔著五六米的距離,傻子一般盯著麵前的人。他皮肩黝黑,禿腦袋,黑眼睛,身上穿著汗衫和麻布褲子,腳上一雙老北京布鞋,腳跟兒虛踩在外麵。
他滿身賜光,對她斜著唇角笑。亦如初見。
陸強笑著,慢聲道:“盧茵,老子回來了。”
盧茵無勤於衷。
他說:“傻了?”
她眼前漸漸模糊。
陸強滾了滾喉嚨,笑收回來一些,他柔聲:“過來,給我抱抱。”
那一刻,她分明見到,小嬰兒的小胖手,輕輕碰了碰他的下巴。
-正文完-